柴珩就那么淡淡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林海棠心中狂跳,他想,这一遭自己算是完了……
第八章
柴珩一路走来,满园的人,甭管太监官员,全都肃然站着,待他走到中间那张最大的红木桌前的时候,陆青苗也坐不住了,搀着旁边小太监的手站起来,他浅走两步迎上去,披风下的身子微微有些歪斜,左脚明显跟不上,是个跛脚。
陆青苗见了柴珩也不似刚才那般像个气焰足道的大珰,只瞧他生生就被柴珩这方气势给镇压了。
在场的一些在位时间长的官员太监都知道,陆青苗是从柴珩手下走出来的,后来不知道给万岁爷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设了西厂让个跛子管着,同东厂制衡。
东西两厂向来势同水火,锦衣卫两头卖命,讨不着一点好。林海棠看着两人相对的画面,不知怎的,后背升起一丝凉意。
两人就那么相视片刻,眼底尽是道不尽的硝烟战火。
还是柴珩先打破了僵局,他身子动了动,立刻有小宦官搬了椅子,给他掀了后襟,他端正的坐下,极清淡的唇一抿,懒懒的说一句:“都坐罢,该怎么乐怎么乐。”
似乎有人大松一口气,道了声“多谢督公”复又坐下,可再没原先那般恣肆,形色端正了许多,他们很明白,虽然同是宦官,可柴珩跟陆青苗是不一样的。
陆青苗却没坐,柴珩看他一眼,见他在宽大披风下瘦弱无骨的模样,紧了紧眉,又道:“脚不方便,坐吧。”
陆青苗面上一赫,迎着风唰的把披风用力甩开,带着狠劲儿的一番动作,坐到了柴珩的对面。
陆青苗斜挑的眉眼越发的凌厉了,将他那比石榴花还艳的嘴唇抿了抿,突然扯开了一个笑容,声音极轻的说:“这么晚了,柴公公何故到此啊?”
柴珩听不惯他的轻声细语,眉心一皱,说:“把戏停了,有事谈。”
陆青苗再怎么气焰嚣张还是把戏停了,这么一来,园里安静了不少。
陆青苗知道柴珩为何而来,西厂今天抓了礼部侍郎叶郎中,就因为叶郎中喝了酒在家中教育儿子时说了句,“宦臣当道,读书人皆下士,哀哉!”
就因为这句话,惹来了祸端。
柴珩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把人带出来。”
陆青苗拧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笑了:“这么晚来就为这个?”
柴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身后的太监却憋不住话,有些气恼的道:“督公今晚也不想来,就怕明儿来领回去的就是具尸首了。”
说话的这个太监叫张慈,穿一身葡萄色曳撒,脸蛋小,眼睛却大而明亮,挺立的鼻子,五官精致的像个南方女子。
陆青苗瞥他一眼,嗤了声,“这奴才胆子大的很,可该好好管管。”
柴珩没接话,在他而言这些话都是毫无意义的,他来此只是为了带那名官员走。
他再次单刀直入:“怎么肯放人?”
陆青苗头一次见柴珩这般同他商量着说话,一副得志的模样,他狡黠的转了转眼珠子,突然亮了一瞬,说:“同我下盘棋罢,赢了,立刻放人,输了,西厂要怎么办他,你便无权过问。”
陆青苗的棋艺还是他教的,柴珩挑了挑眉,略有深意的看着他,说:“好。”
话音刚落,即刻有小斯前来换上了棋桌,两边摆上天目盏,续上好差,桌边点了甜腻腻的安息香。
这香气味芳香,太甜腻,柴珩不喜欢,皱了皱眉却没说话。
不远处林海棠瞧着柴珩的一举一动,不肯错过半分,见他同陆青苗坐下来准备下棋,却是松了口气,他有些怕两厂督公一个不合会动起手来。
棋子各归各位,正要开局之时,陆青苗从身上取出一块绣金边的帕子,递给旁边的小宦官,“柴公公的盲目棋厉害,咱家同柴公公下一盘。”
那小宦官惶恐不已,接过帕子却不敢靠近柴珩身边,张慈又要站出来说话被柴珩拦住,他朝小宦官伸手,“拿来吧。”
小宦官顿时松了口气,忙递上去,柴珩接过来,用帕子蒙住了眼睛。
林海棠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看着被蒙住眼睛的柴珩,那淡薄的唇,挺直的鼻梁,泰然自若的神色,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太监有他这般风姿,亦或是他根本不像个太监。
第九章
柴珩好似老僧入定一般的淡然,在心里展开了一张棋盘,他轻声朝身边吩咐一句,“张慈,过来摆棋。”
张慈对象棋略知一二,他走上前去,静静站在柴珩身边,见陆青苗迟迟未将眼睛蒙上,冲口道:“陆公公这是要耍赖吗?”
陆青苗如柳叶的眉轻挑了一下,嗤笑:“咱家跟柴公公向来都是这样下棋的,你懂个什么?”
张慈还要说什么,柴珩抬起手,“行了,开局吧。”
一个走明棋,一个下盲棋,这哪有什么公平可讲?
自两人摆下棋盘之时,众人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尤其是林海棠,眼珠子转也不转,直盯着两人没有硝烟的战场。
陆青苗开棋先走一步,细瘦的腕子着一枚青瓷儿做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旁边小太监紧跟着读棋:“炮二平五!”他喊的这声带着尾音儿,是太监的独有的腔调。
柴珩端正坐着,上身挺拔,他话语极轻,是大人物独有的那种轻声,让人不得不静下来细听,“张慈,马二进三。”
张慈依言将棋子摆好,陆青苗笑了“柴公公开局还是喜欢跳马。”
柴珩虽然蒙着眼,却准确无误的将手边的天目盏端了起来,颜色极淡的唇轻轻抿了一口,道:“你也没变,开局必然是当头炮。”
林海棠在一旁洗耳听着,肃静的神态不像是在观一盘棋,好似是在看一场你来我往,精谋算计的战局。
他懂一点象棋,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教过她,平时也会同父亲杀上几盘,林父常说的一句话,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打开局便能看出胜负输赢,弱者用炮,靠强攻取得先机,视为外强中干,高手跳马,配合马与车在边路进攻,视为运筹帷幄。
他想,这棋局柴珩赢定了。
棋局已经进入到紧张的时刻,陆青苗面上虽然没什么波澜,可每一步走棋却是攻杀凌厉,落子力似千钧。而柴珩则是以退为进,各招着法干脆利落。
林海棠在一旁瞧着都忍不住落了汗,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他偶尔瞥一眼柴珩脖颈间细小的喉结,会忍不住想他是什么年纪净身的呢?这等气质的人,怎么会做了太监?
就在他胡思乱想愣神之际,棋局结束了,陆青苗随手扔了棋子,没有输了棋局的愤懑不悦,却是满心开怀的笑着说:“柴公公好棋艺。”
柴珩解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帕子,见了光难免有些难受,他抬手轻轻揉了揉眼,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有些稚气,他站起来,没有丝毫废话:“人我要带走。”
陆青苗看似是高兴了,“咱家说话算数。”他挥了挥手,招来黎文追吩咐道:“阿追,去把叶大人亲自送回府。”
柴珩没再说别的,站起身打算告辞,陆青苗跛着脚上前走了两步,脸上的神情有些道不清楚,琉璃灯映着他的脸,桃花似的,“珩……”
后面那个哥字儿还没出来,柴珩就直接打断他,“柴某告辞。”
陆青苗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却再没了刚才那般风情,好似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突然被骤落的雨点打湿了翅膀。
柴珩领着人顺着原路往外走,经过林海棠面前时他顿住,如画的眉眼看着他,薄唇轻启,用只有两人之间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还不跟上。”
林海棠:“!”
第十章
林海棠在之后想起这一天还觉得不可思议,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就那么跟了上去,姚鼎见他失了魂似得就要跟着东厂的人走,刚要喊住他却被走在后面的张慈瞪了一眼。
姚鼎在扬州府时也是飞扬跋扈的很,可自打来了北京,便到处受气,而给他气受的便是这帮太监。他无法,只得狠狠的坐下。
出了灵济宫,林海棠远远的跟在这帮太监后面,透过夜色望着柴珩挺拔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就跟到了东厂。
张慈这才注意到身后这尾巴还没离开,他走上去,像个侠士似得一拱手,“天不早了,林总旗赶紧回去吧。”
林海棠被这样明显的点破,整个人局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耳朵根发热,手心里全是汗,攥不紧。
可他也没打算走,就那么站在原地,柴珩回头看他一眼,将要进门的时候对张慈说了句:“让他进来吧,我有事问他。”
张慈上下打量他,没再说什么,领着他一路来到了柴珩的院里。
“你先在此等候。”张慈嘱咐一句便离开了。
林海棠乍一走进这个别院,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以为堂堂东厂提督住的院子得是相当的富丽堂皇,可柴珩的院子则像个雅士的闲居,看不出一点奢靡。
大门到坐北朝南的堂屋是一条鹅卵石铺的小路,西边一个不大的池塘,里面养了几条锦鲤,水草漂浮着。东边是一颗有些年岁的海棠树,尚寒的早春已经冒出了花蕾,想是再过几天就能开出一树的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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