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仿佛万年不会沉的巨船,真要沉落下去,居然如此之快,正是世事无常。再生城的背后靠山倒下,又被官府查封,曾经被其压制得抬不起头来的各门各派,都有了反抗的胆量,再加上以生人性命练功一事的爆发,各大名门正派亦纷纷出面,黑白两道罕见地一道响应官府之请,要趁此机会除去这江湖的魔尊,武林的心腹大患。
武林中人并非只会喊打喊杀,不知讲道理,但龙在承手上沾染了太多人命,以王法而论足够凌迟,早就不是谈判可以解决的,这必然是一场残酷的火拼。虽然龙翔山庄失去了背后势力的支撑,曾经聚拢麾下的高手亦走了大半,但龙在承被称为鬼王,又岂是好惹的,一旦横下心来,刺王杀驾都不是问题,区区一个青州官府又奈他何?为了对付他,纵然此次前往龙翔山庄的各大门派早已做好了准备,亦无济于事。
那一日的厮杀,是江湖数十年来最严重的一场火拼,龙翔山庄内外血流成河。但即使云集了黑白两道的高手,仍旧未能拿下龙在承,被他杀死杀伤不计其数之后,依然走脱。而阴轻尘在眼看大势已去,无计可脱身之后,带着他忠心耿耿的刺客,退入了珍宝阁中,随后阁中火起,这座充满神秘色彩,据称机关重重外人难得一睹真面目的珍宝阁,转眼之间陷入了火海之中,木制结构令它遇火即燃,加上又被人为泼了桐油,更是烧得彻底,根本无法救援,不论这座神秘的珍宝阁曾经隐藏着多少的秘密,都在烈火之中化为了灰烬。
然而烈火熄灭之后,人们于珍宝阁的废墟之中,并没有找到任何人的尸骨。阴轻尘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怎样在烈焰中逃脱,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龙在承,在那日之后也失去了踪影。
“黑白两道联手剿灭再生城,居然都被龙在承走脱。这绝不是小事,龙在承再度现身江湖之日,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之日。”
“大哥,你认为龙在承会去哪里?”花连华问。“阴轻尘也不知去向,他会不会和阴轻尘会合了?这两个人狼狈为奸,一日不死,一日就是江湖的祸患。”
御剑行看了一眼花连华,表情十分复杂,以致于花连华觉出了蹊跷。
“大哥,你怎么啦,怎么这样看我?”
“连华,这个阴轻尘……”良久,御剑行才慢慢地说:“阴轻尘并不是他的真名,根据这段时间的调查,我怀疑,他是我们的一位故人。”
“什么意思?”花连华惊讶莫名。“大哥,你是说,这个阴轻尘,他是我们认识的人?他是谁?”
“我怀疑……”御剑行艰难地说:“他就是你们的……二哥……夏清风。”
“什么?!”花连华大惊!
震惊过后,花连华根本无法接受御剑行的推论,哪怕这是他最敬爱的大哥,他也无法置信。
“大哥,你在开玩笑是不是?二哥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是阴轻尘!?”花连华越想越觉得荒谬,觉得大哥是疯了。“阴轻尘可是害我们的,他还一心要杀明昭,如果是二哥,他怎么可能害明昭?!”
“你以为他没有害过明昭吗?”御剑行苦笑摇头。“不,你错了,早在灵剑阁的时候,早在你我的眼皮底下,他就下手已经害过明昭了。”
“这不可能!”花连华本能地反驳,御剑行只是叹息。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番话对花连华来说会是非常严重的打击,然而他不能不说。揭开真相是残酷的,然而不揭开,对于受害者的叶明昭,无疑更加残酷。
“连华,你和我,都以为我们把明昭保护的很好,可事实上,我们根本就没有护得住他。你仔细想一想,明昭好端端的一个人,被龙家折磨了那么多年都没有疯,为什么千辛万苦地到了灵剑阁,到了这个他本应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却莫名其妙的就疯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了小蕙的噩耗……”
花连华喃喃地说,被御剑行这样一说,他也觉得事有蹊跷了,只是仍旧不敢相信。御剑行叹道:“不错,小蕙的死对他的确是个重大打击,但这真的足以逼疯他吗?你和他相识于患难之中,你觉得他的心志真的有那样脆弱?他若真的那般心志脆弱,如何成为龙家十八卫的翘楚,如何成为七叶离魂剑,如何在龙在承的魔掌中活下来? ”
“大哥!”花连华几乎都要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明昭他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昭发疯,雪夜杀人,成为白衣鬼的缘起。”御剑行道:“我在为小贺他们抓住的白衣鬼,也就是那些龙家死卫疗毒时,意外的发现他们的脉象,与当年的明昭十分相似。我起初也不敢相信,经过反反复复地试验,不停地调查,终于不得不确信,当年明昭发疯,并不是他心志脆弱,而是被人暗中下了一种可怕的慢毒,这种毒日复一日侵蚀他的神智心志,终于在遭受到外因的剧烈刺激之后,毒性完全爆发,整个人失心癫狂,沦为了杀人傀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人在试验他的□□,他把明昭当成了试药的药人,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你二哥,他真不是个一般人。”御剑行苦笑道:“就连夏清风这个名字,我都怀疑不是他的真名,当年他与我们结交,究竟有几分真心,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都不可知。所谓当年死于白衣鬼之手,如今看来更是个笑话,白衣鬼是他一手炮制,怎么会死在他们手里,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脱离了夏清风这个身份罢了!”
许久,花连华都没有出声,御剑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听到他几近颤抖的低语。
“大哥,这些,只是你的怀疑,还是已经确认无疑了?”
青年抬起头来,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两行清泪。
“我很想说,这些只是胡乱猜测。然而……”御剑行的双眸之中,亦有泪光隐现。“这是真的。”
“大哥!”
“我不能明白,他怎么就能下得了手,明昭喊他二哥,他可是喊他二哥啊!他这个二哥,就是这样害自己的兄弟吗?!” 花连华越想越悲愤,情绪失控,几近崩溃。“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他把自己的兄弟当成什么?”
御剑行摇了摇头。
“他与我们结交,如今想来都是别有用心,我想,他从来都没有把我们当成兄弟,自然也不会有兄弟之情。”
“他是觉得我们这些江湖草莽,很好利用欺骗吗?当面称兄弟,背后却在讥笑我们是一群傻瓜?”花连华连声冷笑,悲伤过后,只余被欺骗被利用的愤怒。“阴轻尘,你算计我我可以不在乎,就当是我花连华瞎了眼,认了你这么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当兄弟。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我们的兄弟之情去残害明昭,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御剑行默默不语,对于花连华来说,欺骗他利用他本人都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利用他的信任伤害了他最想保护的人,完全触了他的逆鳞。
“阴轻尘此人,绝对不会把自己绑在沉没的船上,早在珍宝阁修建的时候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可见此人心机。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是龙在承,他想去的地方,却可以大致推断出来。”
御剑行说:“人至绝境,所难割舍者,无外乎至亲至爱,抑或者至恨。太原东方家,是龙星华的夫家。龙在承夫妻情感淡薄,一生唯有此一女,此人虽然心狠手辣,对女儿却是钟爱有加,这是他的此生至爱。而他至恨者……”
花连华呆了一呆,突然毛骨悚然。
“他要恨谁?他有资格恨谁?他害人在先,难道还要恨受害者反抗,不肯乖乖地被他害?!”
“他要是能像你这样想,他就不会成为今日的武林魔头。”御剑行无奈地道:“有些人生来偏激,永远都是别人的过错,在他的心里,杀你不死,就是你的错。而今瑞王府倒台,龙翔山庄毁于一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缘起于当年的叶少卿案。所以,他至恨者,必定是叶明昭。然而现在他找不到叶明昭,那么就只能找上,灵剑阁。”
如果找不到叶明昭,那么拿他所在的灵剑阁出气,几乎是必然的。现在的疑问,只是龙在承的路线问题罢了。
“连华,命小贺立即传书灵剑阁,让兄弟们暂时离开,不要留在总舵,杜绝一切可能的危机。”
“是,大哥!”
看着花连华离去,御剑行陷入了深思。
龙在承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现在的蛰伏只是暂时的,绝不可能放弃报复。他现在有可能先去见龙星华,然后找上灵剑阁;然而也有可能,他根本不去太原,径直前往江南。
但不管他去不去太原,他最终的目的,都是要叶明昭死。唯有杀了叶明昭,方能消他此生不了之恨。
第160章 第 160 章
龙翔山庄的变故,龙星华虽身在太原,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曾经威名显赫的龙翔山庄一夕崩塌,就算情知这都是父亲咎由自取,龙星华也无法不悲伤,幸而东方家风淳朴,她的夫婿东方志远更是个忠厚君子,在得知了岳家的变故之后,生怕妻子想不开,更加体贴入微,柔情倍致,还时不时将孩子抱到妻子面前,百般劝慰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