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不加理会,径直向前走着,未料稍瞬便听后方道:“太平公主时常为姐姐簪花吧?”
上官婉儿停了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瞧着他,未说话却是看得张昌宗微怔,张昌宗快步走近,讥讽的神情不见,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姐姐莫怕,太平虽是公主,但她并非无所畏惧。我会想办法让宅家将她赶出东都,一辈子都害不得姐姐。”
上官婉儿怔然,张昌宗一片关怀贴心的话语在她听来却更似残忍的玩笑,这个禁脔在说些什么?他要让自己好不容易盼回来的阿月再度离去,一辈子都不得相见?开什么玩笑?!
抬眸淡觑了张昌宗一眼,上官婉儿瞧出他眸子的期冀,唇角微勾,轻笑了笑,“侍郎何出此言?公主与婉儿是多年闺中密友,我二人并无间隙,她又害得我什么?”顶多是害了相思之苦,害得她这眼底心里再也容不下他人罢了。
“婉姐姐?”张昌宗眨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不解地望着她,这时他倏然看到上官婉儿的眸子亮了起来,冷漠的面上泛出暖意,她在笑,欢喜地笑着。婉儿想通了么?她终于知道他才是她的依靠了么?
张昌宗面露欣喜,他心中雀跃,还不待开口,那一腔热血就化作了冰雪凝结,他听见身后有女子调侃道:“晚霞,湖畔,遍地嫣红,你二人处在那里倒是融了进去。”
上官婉儿微微笑着,轻唤一声便走了过去,李令月就势攒住她的手,抬起头带着几分桀骜觑视着张昌宗,“婉儿邀我一同晚膳,张侍郎可愿一起?”
张昌宗的目光焦灼在上官婉儿身上,他仔仔细细瞧着婉儿的神色,面带淡笑,未见丝毫的不悦与厌恶,与待自己的冷淡截然不同,莫非婉儿当真喜欢她?
张昌宗起了个激灵,瞧着那二人忍不住露了鄙夷,“婉姐姐,你太令我失望了。”
上官婉儿嗤然不语,张昌宗转身便走,李令月瞧着他愤懑的背影,轻轻哂了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①”她回过头,瞥着婉儿问:“他来寻你作甚?”
“他来帮我。”上官婉儿促狭道。
“帮你?”李令月嗤笑,“真是不自量力。你需要他帮?”
上官婉儿哑然,“他觉得我受了你的欺负,所以要帮我。”
李令月错愕了,“你受了我的欺负?”轻笑着,她忽而一把将婉儿揽入怀里,对着咫尺的朱唇呼着香气,“这我可不应他。你同他处得这么近,害我受了心伤,今夜定要好好的‘欺负’你。”
上官婉儿面露潮红,轻轻推却道:“大庭广众,你又没个正经,方才还说‘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瞧瞧你这仪态。”
李令月笑着松了手,端庄地处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衣袖,“娘子帮我。阿月整不好仪容。”
上官婉儿嗔了她一眼,走近为她理着衣衫,敛容道:“近日我们还是注意些。张昌宗为人狭隘,今日他怕是已知晓我二人的关系,回去后定会同宅家嚼舌根。”
“莫忧。”李令月抚着上官婉儿的青丝浅笑,“不过两个跳梁小丑罢了,他张昌宗锱铢必较,我李令月便能容忍他碰你么?”
“阿月,我躲过去了。”上官婉儿轻道。
李令月笑着称赞一声,仰着下巴却还是一副不虞模样,“我不管。他终究对你动了心思。”垂眸觑着婉儿,她的目光倏然柔和下来,“这事有我便好。你在宫内切记忍耐,勿要因此触怒宅家,他们蹦不了多久了。”
上官婉儿颔首,李令月微微一笑,十指交握,两人向宅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出自《诗经·相鼠》,字面挺直白的,大家应该也看得懂,算是古代骂人的话啦~简单来说就素补药脸~~
ps.八月都要过半了,为了激励俺能在八月内完结,俺准备去申个榜,于素下周四应该会有一波井喷式更文~~大概是持续一周的日更或隔日更交替~嗯,希望这种更文频率能维持到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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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又去自寻无趣了?”张易之看着弟弟懊恼地走了进来,寒声问,“你可有说些失礼的话?”
张昌宗未见兄长不虞模样,自顾自坐下灌了口茶,“哥,我不明白,那个太平公主有甚么好的?上官婉儿宁愿选她也不选我?!”
听了弟弟抱怨的话,张易之非但没想安慰,反而蹙眉冷起了脸色,“你到底同她说了些什么?将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通通告知与我!”
张昌宗叹了口气,便将之前与婉儿相见的情形与兄长说了。张易之听罢,狠狠摔了茶具,“你这竖子!”
“哥,你作甚骂我?”张昌宗感到有些委屈,他被婉儿拒绝已经很受挫了,如今自家兄长还来骂他,他到底何错之有?
张易之责怪道:“倒真是被人宠惯了。你以为那上官婉儿于你礼待有加,便是个善茬了?如今好了,除去她,又惹上个太平公主。六郎,我二人得宅家赏识,好不容易才将没落的家族带起,你这一举,非要让我们一败涂地啊!”
“哥?”张昌宗见兄长这样严肃,心里有些发虚,悄着声问,“有这么严重吗?”
张易之叹道:“上官婉儿既然这么回你,便见着她同公主当真是两情相悦。你竟还同她说要拆散她们二人,是想让她记恨你,将我们兄弟两当成眼中钉,连根拔起吗?”
“哥……”张昌宗的声音越发无力,他垂下了头,心里泛出悔意,“我……我觉得,她应该同那些人不一样。”
“不一样?”张易之气得笑了,“这宫里又有谁是真仁善呢?便就算她不一样,太平公主也容不下我们。六郎,事到如今,我们只好先发制人了。”
张昌宗问:“哥,我……我要怎么做?”
张易之寒着一张俊面,冷哂道:“你方才不是说了,要将公主赶出洛阳?”
张昌宗愕然,俄而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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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弟弟这出,张易之只好同武三思联络起来,武三思亦想依靠他熟悉宫内情景,便不计前嫌收揽囊中。武三思清楚圣神皇帝善猜忌,他自己手里的张易之、来俊臣都是能给皇帝吹耳边风的人,如此棋子,怎可不用?他狡黠一笑,准备利用舆论,让圣神皇帝相信太平公主和太子都是姓李的,他们想光复李唐,只有他才会誓死效忠大周。
张昌宗被张易之带入其中,只是日日瞧着上官婉儿,他便想起那时情景,上官婉儿对他百般抗拒,可对太平公主却是笑容婉娈,这到底是为什么?鲜少受挫的张昌宗不解,上官婉儿成了堵在他心口的刺,拔不出剜着还疼,久而久之,他竟再也难忍受上官婉儿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心里的爱意成了怨懑,他想要报复。只是这次他聪明了,他知道做事前需要同兄长商量。
“你想要给上官婉儿一个教训?”张易之抚着控鹤府前的白鹅,轻轻笑着,“你想让她活,还是死呢?”
兄长的话问得轻松,张昌宗听得却是一颤,他思忖着,上官婉儿既已委身公主,便已经脏了,他虽是喜欢婉儿,却也心生厌恶,不愿再碰。张昌宗有些偏执,得不到的不如毁去,他将兄长手中的白鹅推入笼中,无邪笑道:“当然是死。”
张易之挑眉看着弟弟,勾了勾唇角,对着侍从道:“添火。”
※
“听说了么?赞德和公主原是那种关系,难怪二人走得这么近。”
“是啊,公主出征前还把小娘子托付给赞德照顾呢。”
“我听说啊。只要公主在,夜里赞德殿里就会传来轻吟呢。”
“啊,真料不到赞德竟是这样的人。”
宫婢嘈杂的言语传入圣神皇帝耳内,虽未听真切,但只言片语也足以令她失了游园兴致,寒着面同身边内监吩咐道:“将这几个口无遮拦的贱婢杖毙。”
内监领命,俄而便传来宫婢的求饶声,圣神皇帝充耳不闻,张昌宗搀着皇帝徐徐行着,面色一如往常那样天真和善,“宅家莫要动气,那几个小奴才死不足惜,切莫伤了身子。”
“传令下去,若宫内再有人非议公主,立即杖毙。”圣神皇帝的面上如覆寒霜,近些时日宫内竟频频有人说阿月和婉儿之事,若这事传到宫外,只怕阿月的势力将会受挫。她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女儿,便要毁了。不过听来卿说,近来阿月和太子走得很近,看来还是应当让三思官复原职。
回到集仙殿,圣神皇帝便令上官婉儿拟旨将武三思官复原位。上官婉儿自然也清楚近些日宫内的闲言,她知晓这是张昌宗动的手脚,不过好在眼下宫外还没有碎语流出,阿月的名声还是好的。只是武三思心怀异鬼,皇帝恢复他梁王的身份便罢了,竟还要将公主手里的兵权给他,这岂非要朝堂大乱?她叹口气,躬身拜道:“宅家还请三思,武侍郎未立战功便获兵权,于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