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懿道:“那你便慢慢说给我听。”
沈嘉禾蓦地流下泪来,主动抱住裴懿,将头靠在他肩上,道:“我现在真的非常难受,以后再同你说,好不好?”
无论何时,裴懿对沈嘉禾的眼泪和亲近总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好了好了,你既不想说那我不问便是。”裴懿温柔地为他拭泪,“乖,别哭了,你身子才好,哭多伤身。”
沈嘉禾点点头,沉默片刻,带着哭腔道:“我以后能去小王爷府上拜访么?我们还有许多话未说清楚。”
裴懿道:“我陪你一同去。”
沈嘉禾道:“好。”
回到王府,沈嘉禾甚觉疲惫,被裴懿抱上床休息。
他沉沉睡去,梦回少年时,父亲还活着,母亲平安生下弟弟,他与弟弟一同长大,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裴懿躺在他身边,见他睡着了还在流泪,可脸上却挂着笑,也不知到底做着好梦还是坏梦。
叹息一声,低头吻去他的眼泪,心中怜惜不已。
*
晚间,公羊溪林来了。
这段时间,公羊溪林隔三差五便会过来一趟,和裴懿两个人呆在书房里,也不知在商议些什么。
沈嘉禾并不关心,左右也不需他伺候,他便独自坐在院中,默默回想着叶嘉泽白日里同他说的话。
昭文帝在位十八载,夏国早已今非昔比,是四国中最强盛的国家,而北岚孝仁帝昏庸无能,式微到了需要向夏国送质子的地步。原本北岚要送来夏国做质子的人并不是叶嘉泽,而是一位皇子,是叶嘉泽主动请命代替那位皇子来夏国做质子的,因为碍着永安公主的情面,贺兰绍不会太苛待他。而叶嘉泽来夏国的目的,除了寻找沈嘉禾,还有一个,就是为沈铎报仇,而仇人正是昭文帝贺兰绍。
许静姝告诉过他,沈铎是被贺兰绍的疑心害死的。当初贺兰绍能登上皇位,沈铎居功至伟,但是坐稳帝位之后,贺兰绍却开始对那些有功之臣下手,比如沈铎,比如公羊诚。公羊诚比沈铎聪明,事先交回大部分兵权以表忠心,而且有裴慕炎从中维护,这才逃过一劫。而沈铎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在朝中没有朋党,只有一二好友,且都人微言轻,自然成了刀俎鱼肉。
但许静姝从来没有向叶嘉泽提过为沈铎报仇的事。因为仇人太过强大,报仇无望,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搭上性命,她希望他能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但叶嘉泽却并不这么想,从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天起,仇恨的种子便在心里悄悄生了根发了芽。父亲含冤惨死,母亲病死他乡,哥哥流离失所,他们所经受的这些,必须得到偿还。纵使他不能杀掉贺兰绍,也要将他的国家搅得天翻地覆。
夏国强盛,外敌不足为惧,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发内乱,最好的突破口就是逍遥王府。贺兰绍既然将逍遥王世子留在浔阳做质子,就说明他已对逍遥王府起了覆灭之心,逍遥王府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一定早就做好了反抗的准备。如今双方之所以还保持着平和的假象,只是因为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叶嘉泽要做的,就是制造这样一个理由,彻底激发双方的矛盾。
叶嘉泽的方法很简单——杀死裴懿。裴懿一死,逍遥王必反无疑。
沈嘉禾虽然恨透了裴懿,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为父亲报仇,因为那时他还太小,根本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要去恨谁。现在,他知道要去恨谁了,但他的恨意却远没有叶嘉泽那般强烈。他甚至想劝叶嘉泽打消报仇的念头,因为实在太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他不怕死,但他不想让叶嘉泽死。他是哥哥,他必须要保护弟弟。
沈嘉禾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得好好地想一想。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在想什么?”
沈嘉禾回神,偏头一看,却是公羊溪林。他微微一笑,道:“斯瑜哥哥,要走了么?”
公羊溪林点头,在他旁边坐下,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道:“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沈嘉禾道:“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气色怎么会不好。”
公羊溪林道:“那怎么没见你长胖一些?还是这么瘦。”
沈嘉禾无奈道:“天生吃不胖,没办法。”
又聊了两句,公羊溪林起身道:“我还要去看看素筠,便先走了。”
沈嘉禾笑道:“好,改日再见。”
*
公羊素筠没吃晚饭便歇下了,一听兄长过来探望,十分欣喜,急忙出去。
公羊溪林正在喝茶,见妹妹出来,便道:“怎地这么早便睡下了?还未到亥时。”
公羊素筠在他旁边坐下,道:“许是天气太过闷热,总觉困乏。”
公羊溪林道:“听述芝说你连晚饭都没吃,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不如你陪我一起吃点儿?”
公羊素筠自然高兴,便命述芝去准备饭菜。
未几,几道精致小菜摆上桌。
公羊溪林夹了一筷子夫妻肺片放到公羊素筠碗里,道:“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
“谢谢哥哥。”公羊素筠夹起来送进嘴里,刚嚼了两口,忽觉一阵恶心,偏头便吐了,还干呕不止。述芝急忙过来轻拍她的后背,公羊溪林递过来一杯茶让她漱口。过了好一会儿,公羊素筠才平复下来,面色潮红,额上出了一层细汗。
公羊溪林皱着眉头,道:“你嫂子怀晴儿的时候也如你现在这般,身体困乏,食欲不振,闻不得半点儿荤腥,闻到就吐。素筠,你该不会是有身孕了罢?”
闻言,公羊素筠和述芝均是一惊。
公羊素筠迅速反应过来,强自笑道:“哥哥说的哪里话,我昨日才找大夫把过脉,大夫说正是暑热的缘故,没说旁的。”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不是就罢了。”公羊溪林顿了顿,又道:“你与裴懿成亲已三月有余,我还从未问过你,他待你可好?”
公羊素筠微微笑着,道:“他待我很好。”
公羊溪林点头,道:“那便好。”
吃过饭,又喝了盏茶,公羊溪林起身离开。
送走了兄长,公羊素筠回房,刚迈过门槛,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上,眼泪扑簌落下。述芝急忙来扶她,她抓着述芝的手,绝望道:“述芝,我活不成了,我活不成了……”
述芝强忍慌乱,安慰道:“你先别慌,是不是还不一定呢,我们先找个大夫看看……”
“不,我不看大夫!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公羊素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擦掉眼泪,扶着述芝站起来,道:“述芝,准备笔墨,我要写信。”
述芝急忙去准备,公羊素筠很快将信写好,交给述芝,道:“一定要将信亲手交到魏公子手上,现在就去。”
述芝点头,将信收进怀里,疾步走了。
述芝刚走,沈落玉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眼中写满困惑。
*
出了王府,述芝直奔魏府而去。
到了之后,她求见魏衍,门房却说他外出不在,问何时回来,门房摇头不知。
述芝便站在门口等,一直等到将近子时,魏衍才乘车回来,瞧见述芝,他甚觉意外,料想应是出了什么事,忙带她进府。
述芝扑通一声跪到魏衍面前,泫然欲泣道:“魏公子,你一定要救我家小姐!”
魏衍拉她起来,问:“出了何事?”
述芝将信取出递给魏衍,道:“这是小姐写给你的信,你读过便知。”
魏衍展开看信,看罢,将信放到烛火上烧了,看着述芝,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不必惊慌害怕,此事我会处理,必不教她受丝毫伤害。你让她明日黄昏时分在莲池等我,我会去找她。”
述芝点头,急忙离去。
回到王府,述芝将魏衍原话转告公羊素筠,听过之后,她稍稍安心,却依旧彻夜难眠,直到天明时分才睡着,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被噩梦惊醒。惶惶然熬过一日,刚过酉时她便同述芝一起去了莲池,翘首以盼等了许久,魏衍才带着一名小厮姗姗来迟。
一见到他,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惶恐和委屈悉数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
魏衍忙道:“别哭,教人看见了不好。”
公羊素筠竭力隐忍,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魏衍朝身旁那位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点点头,上前为公羊素筠把脉,片刻之后,他站起来,对魏衍道:“确是喜脉无疑。”
魏衍道:“多久了?”
那小厮道:“一月有余。”
魏衍道:“你和述芝去外面等着。”
那小厮和述芝一起离开,凉亭中只剩下魏衍和公羊素筠两人。
“我不能待太久,所以长话短说。”魏衍道:“你别哭,好好听我说话。”
公羊素筠抽噎着点头。
魏衍道:“这个孩子是我们俩的骨血,必须保住。但你至今未和裴懿同过房,所以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和裴懿同房。 ”
“不!”公羊素筠道:“我宁可死也不要与他同房!”
“你听我说完。”魏衍道:“我会事先将他灌醉,你不必真的与他亲热,只需与他同睡一晚便好。过段时间,你再将你怀孕的事情说出来,这个孩子顺理成章就成了裴懿的骨肉,你便可以放心地将他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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