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凛心想,此时若不尽诉衷情,恐怕以后他就更没有勇气开口了。人总是贪得无厌,见不到时,想着只要能见到他便心满意足,可等见到了,便不愿只是在旁看着,又想真真切切地拥有。
“嘉禾。”魏凛低声唤道。
“嗯?”沈嘉禾约略猜到魏凛要同他说什么,心跳顿时便失了平稳,一脸紧张地将魏凛望着。
魏凛紧张得手心冒汗,无意识地紧握成拳,紧着嗓子道:“你……你既已知我心悦你,你的心里……又是如何想我的?”
沈嘉禾的心砰砰直跳。
他的心里是如何想魏凛的呢?
他知道魏凛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他暂时还答不出,又不愿让魏凛失望,于是字斟句酌道:“魏哥哥,我很喜欢你,但我不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和你对我的喜欢是否一样。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些时间?请你耐心地等一等我,容我慢慢地看清楚自己的心,好不好?”
魏凛是欣喜的。
至少,沈嘉禾没有一口拒绝他;至少,沈嘉禾也是喜欢他的,不论是哪种喜欢。
魏凛用力点头,道:“好,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
沈嘉禾微微笑起来,道:“谢谢。”
外间风雨不知何时已停了,檐前雨滴滴答答地落着。
夕阳从乌云后冒出头来,红霞漫天,如烈焰燎原。
想来明日应是晴空万里,风和日暖。
-
“你说一个月之内定将人送到我手里,可眼下一个月马上就要过去,人呢?”裴懿语声低沉冷清,却隐含威势。
魏衍正襟危坐于他的对面,面色就如凉亭下莲池里的水那般平静,他道:“是我小觑了沈嘉禾,纵使撒下天罗地网竟也抓不住他。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
“别说了。”裴懿打断他,起身走到栏边。
栏下是一片开阔的莲池,小荷才露尖角,清风徐来,水波凝碧。沈嘉禾走时,尚是春日,而如今盛夏已轻扣门扉。他昨夜做了一场春-梦,梦到他与沈嘉禾翻云覆雨,尽享鱼水之水,醒来时发现裆下遗了一大滩浓-精。他发了一场大怒,将家具器物悉数砸了,还杖毙了一个犯错的丫鬟。那丫鬟原本就是贺兰绍安插在王府的细作,死不足惜。饶是如此,他的怒火却依旧不能平息。再如此下去,他会发疯的。他真想离开浔阳,亲自去把沈嘉禾抓回来。但他不能,浔阳是他的囚牢,看守牢门的是夏国的九五之尊,他若逃了,便坐实了逍遥王府的反叛之心。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蹲在牢里,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囚犯,别无他法。
“你回去罢,”裴懿疲惫道:“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
魏衍道了声“好”,遂起身离开。他前脚刚走,沈落玉后脚便进来,道:“殿下,太子殿下遣人来说,太子殿下明日要去东郊猎场行猎,请殿下同去。”
“知道了,”裴懿淡淡道:“退下罢。”
“是。”沈落玉正欲离开,就听裴懿道:“等一下。”
沈落玉恭声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裴懿沉默片刻,道:“你去跟公羊素筠说一声,今夜我要宿在她那里。”
沈落玉眸光微动,愣了一愣,才应了声“是”,悄然退下。
自从沈嘉禾走后,裴懿便没碰过任何人,连自-渎都不曾有过,这对通晓人事后便需索无度的裴懿来说是相当不可思议的。裴懿迫切需要找个人来发泄他满溢的欲-望,他新婚的妻子自然是不二之选。
-
魏衍方走出王府的大门,就见手下边荀正策马狂奔而来。
到了王府门口,边荀翻身下马,刚行过礼,正欲开口,就被魏衍抬手止住,道:“随我上车再说。”
待边荀跟着他上了马车,魏衍却率先道:“可是沈嘉禾有了下落。”
边荀道:“大公子神机妙算,正是。”
魏衍道:“他现下身在何处?”
边荀道:“雍州嘉定县清平镇。”
魏衍道:“如何找到他的?”
边荀道:“不是属下找到的,是薛炼。”
“薛炼?”魏衍眉头一皱,道:“细细道来。”
边荀便道:“薛炼奉大公子之命暗中跟踪保护二公子,二公子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在松湖镇迷了路,途中邂逅了一名哑女,见她柔弱无依,便护送她一同上路。薛炼依旧暗中跟随,原本并未发觉什么异样,谁知到了清平镇,那哑女趁二公子熟睡时悄悄遁走,薛炼心生疑虑,便跟上去一探究竟。谁知那哑女却并未走远,而是去到附近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客房,脱下女装,换上男装,摇身一变,赫然竟是沈嘉禾的模样。薛炼即刻便飞鸽传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告知属下,属下一收到书信,便立刻赶来向大公子禀告了。”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魏衍笑道:“没想到这沈嘉禾也是个妙人,我只听说过女扮男装,还是第一次听说男扮女装的。不过以他的模样,想来扮成女装必是倾城之色了。”
边荀道:“请大公子示下,是否要属下立刻将沈嘉禾抓捕进京?”
闻言,魏衍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边荀,你可听说过熬鹰么?”
边荀道:“属下孤陋寡闻,请大公子赐教。”
魏衍勾唇一笑,不疾不徐道:“熬鹰,是驯服猎鹰的一种方式。猎人捕到一只雄鹰,想要驯服它,便会用锁链锁住它的利爪,不给它食物和水,不让它睡觉,夜以继日地煎熬它,折磨它,让它的野性和桀骜被饥渴、寒冷、疲劳和恐惧一点一点消磨干净,最终向猎人低下高傲的头颅,温驯得任猎人抚摸,这时猎人才会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物送到它的嘴边,如此一只鹰便熬成了,它心甘情愿地成为了猎人肩上的宠物,捕猎的工具。”
边荀道:“听起来有些残忍。”
魏衍笑道:“这个世界本就是残忍的,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边荀思索片刻,道:“恕属下愚钝,未能领会大公子话中深意。”
魏衍不以为意,道:“裴懿是鹰,沈嘉禾是食物,而我便是猎人。鹰尚未熬成,所以还不是投喂食物的时候。再让沈嘉禾逍遥自在几天罢,他这辈子怕是没有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边荀终于领会,立即应“是”,迟疑片刻,又道:“薛炼信中还说,二公子与沈嘉禾甚是亲密。”
“无妨,不需理会。”魏衍不羁一笑,道:“沈嘉禾虽是裴懿的食物,便是让凛儿吃上几口又有什么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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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世子无赖21
[一更]
自打沈落玉来传话说裴懿今夜要过来留宿,公羊素筠便深觉不安。
她犹记得新婚之夜, 酒醉的裴懿像头野兽一样伏在她身上, 毫不怜惜地蹂-躏她。虽然最后他毫无缘由地放过了她,但当时那种惊怕的感觉却还刻在记忆深处, 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那夜裴懿离开时, 她其实是醒着的。她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早上起床时,却听自幼便贴身服侍她的侍女述芝说, 原来是裴懿的书童私逃了,裴懿竟亲自去追捕, 完全不顾今日要启程进京。她不由便对这素未谋面的书童生了好奇,心想, 这书童对裴懿来说定是非常要紧的人, 否则裴懿也不会丢下一切不管不顾地去寻他。
新婚第二天,她随同王爷、王妃还有兄长一起前往嘉隆,然后在嘉隆乘船, 顺湫水东下, 往浔阳而去。她一直没再见到裴懿, 直到万寿节当天,他才满身风尘赶到, 脸色阴郁得可怕,教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隆重而盛大的万寿节过后,裴懿陪她去骠骑将军府探望父亲。许久未见, 父亲苍老了不少,但身体还算康健,教她十分欣慰。回王府的马车上,裴懿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说,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似的。她噤若寒蝉,默默地想,裴懿大抵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男子,可她却要和这样的男子共度余生,只是想想便要落下泪来。
然而裴懿却极少出现在她面前。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却终日不见他的踪影。听述芝说,他成日在外头寻欢作乐,吃喝嫖赌,逍遥快活得很。她懒得管,当然也管不了,她只是觉得悲哀,自己竟嫁了一个如此龌龊不堪的人,这同兄长之前对她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在出嫁之前,兄长说裴懿是人中龙凤,文韬武略,智勇双全,胸怀大志,她嫁给他是最佳之选。可在她看来,裴懿就是个阴鸷、冰冷、残暴的人。她心里清楚,父母之所以将她嫁进逍遥王府,所图并不单纯。她不说,不代表她不懂。
就在今日上午,她听说裴懿命人活活杖毙了一个小丫鬟,只因为那小丫鬟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他身上。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罪,裴懿却残忍地要了她的命。这样的一个人,怎值得她托付终身?可是,他即将要来夺走她的清白之身,她觉得害怕、委屈、不甘,甚至恶心。一想到他终日流连妓馆青楼,她便觉得他污秽不堪,看他一眼都觉得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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