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此时在沈落玉心中便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将他方才说过的话悉数记在心里,感激道:“多谢。”
“不必客气。”沈嘉禾起身,道:“世子殿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左右无事,你歇着吧。”
沈落玉应了声“好”,一直送沈嘉禾出了门,才回屋去,找来纸笔,把沈嘉禾方才所言细细记录下来。
沈嘉禾去到书房,找了一份地图出来,铺展开来,注目研究。
这份地图是裴慕炎遣数十手下潜入周边各国实地勘察,耗时两年绘制而成,裴懿手里这份是复制品,平日多用来纸上谈兵。东之夏,西之苍云,北之北岚,南之南明,江河湖海,大漠山川,道府州县,大城小镇,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沈嘉禾原计划是逃到南明去,寻个边城小镇藏身。
而现在,他有了新的打算——他要去浔阳,去寻找他的母亲,虽然他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裴懿绝对想不到他会去浔阳。京城路远,时间紧迫,裴懿必定会走水路,那他便走旱路。阳关大道是绝然不能走的,他得规划出一条相对隐蔽的路线,无论如何,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多花些时日也无妨,反正他有大把时间。三千里路,两个月应该够了。
沈嘉禾全神贯注地研究着逃跑路线,并在纸上做好记录。
不知不觉已近晌午,路线图也画得差不多了。沈嘉禾吹干墨迹,将图纸折好收进怀里,又将地图卷好放回原处,然后离开书房,径直回到自己房中。打开博古架下方的小柜,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又从博古架上拿起一个羊脂白玉瓶,从瓶中倒出一枚小巧的钥匙,然后用这枚钥匙打开了锦盒上的锁。
锦盒中装着的,是一块剔透的麒麟玉。
这玉原本有两块,是沈家的传家宝,沈铎在新婚之日给了许静姝,许静姝又把其中一块给了沈嘉禾,另一块则留给第二个孩子,可沈嘉禾的早产伤了许静姝的元气,直到家破人亡,她也没能如愿让沈嘉禾做上哥哥。
睹物思人,沈嘉禾眼眶发热,心绪翻涌。
他定了定神,探手入怀取出图纸,展开后复又卷成细细一条,放进锦盒,重新上锁,放回原位。
忽然传来敲门声。
沈嘉禾心脏猛地一跳,以为是裴懿回来了,转念一想,裴懿可绝不是会敲门的人,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里,扬声问:“谁呀?”
门外之人答道:“是我,落玉。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午饭备好了。”
“知道了,”沈嘉禾道:“你先吃罢,不必等我。”
沈落玉应了声“好”,门外随即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远。
虽无饿意,但饭总是要吃的。
沈嘉禾去到饭厅,景吾也在。
“你怎么没跟着殿下?”沈嘉禾落座,奇怪道。
景吾边吃边道:“殿下同王爷、王妃一道往骠骑将军府去了,不需要我跟着。”
沈嘉禾点点头,没再多问,倒是沈落玉有些好奇,张了张嘴,却没作声,默默将疑问咽回肚里。
饭罢,沈嘉禾径自去了后花园。
踏雪很可能跟着王妃去伺候了,但他还是得等一等,如果她不来再回去。
桃花已经开始凋零,飘落一地残红。
沈嘉禾凭栏而坐,微觉困倦,便以手支头,闭眼浅寐。
正自昏沉,听到有人唤他,睁开眼,正是踏雪。
“姐姐,”沈嘉禾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
踏雪在他身旁坐下,道:“我假作有恙,王妃便留我在府中休息,让寻梅跟去伺候了。”
“姐姐,劳烦你了。”沈嘉禾抱歉道。
踏雪不以为意道:“你特地叫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正是。”沈嘉禾将自己的计划同踏雪细细说了,踏雪想了片刻,道:“亏你想得出来,换作旁人我不敢说,但放你身上这个法子的确非常可行。你让我做的这几件事也都不难,我应当可以做好,你放心罢,我定助你逃出生天。”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姐姐费心。”沈嘉禾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事交到踏雪手上,道:“在王府为奴这些年,我得了不少赏赐,能变卖的我皆变卖了,换成银钱存在了宝丰钱庄里,这是其中一张存摺。”
踏雪打开一看,不禁骇了一跳,这张存摺上竟有白银两千两!
沈嘉禾继续道:“待我走后,姐姐可将这笔钱一分为二,一半你自己留着用,一半交给云清……”
“我不要,你还是留着自己用罢。”踏雪打断他,将存摺塞回他手里,“世道艰难,离开王府之后,你孤身一人,能依靠的也只有钱了。”
“我方才说了,这只是其中一张,我还另有两张存摺,可保我半生无虞。”沈嘉禾再次把存摺交给踏雪,道:“我在王府为奴逾十载,姐姐和云清待我最好,如果没有你们,我怕是早熬不住了,我早已将你们视作家人。他日一别,今生怕是再难相见,我看不到姐姐嫁得良人,亦看不到云清娶妻生子,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留下一点儿微薄银钱,让你们生活得好一些,以此来宽慰我心,姐姐便成全我罢。”
他这一番话,真真教人感伤。
踏雪湿了眼眶,忙用帕子拭了拭,微微一笑,道:“我们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沈嘉禾用力点头,跟着笑道:“一定会的。”
待情绪平复下来,两个人又商量了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才分头离开后花园。
沈嘉禾去裴懿院子里看了看,见他还没回来,便找到沈落玉交代一声,说是要出府办事,酉时便回。
走在街上,沈嘉禾暗暗观察,不知翳风是否还在暗处跟踪他。
他得想个法子验证一下。
正自想着,忽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落在他面前。
沈嘉禾吓了一跳,急忙站住。
定睛一看,挡路的是个陌生少年,看起来比他年轻些,却比他高了半头。
少年一脸惊喜地望着他,兴冲冲道:“我在这家茶楼等了三天,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等我?”沈嘉禾仔细看他面庞,实在不认得,便道:“可我并不认得你。”
少年略显失望,却转瞬即逝,笑道:“匆匆一面,你不记得我再正常不过。”他指了指一旁的茶楼,道:“三天前,你在这家茶楼喝茶听书,就坐在靠窗的位置,还记得么?”
沈嘉禾自然记得,他略一回想,便想起面前这俊秀少年是谁了。
少年瞧他神情似是记起了自己,于是躬身抱拳道:“我便是那日唐突公子之人,实在失礼得很,烦请公子见谅。”
沈嘉禾道:“公子言重了,那日我的朋友亦冲撞了公子,我也要向公子赔个不是。”
“那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少年直起身来,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道:“在下赵佑霆,不知是否有幸请公子吃杯茶?”
沈嘉禾微微笑起来,道:“这话听着怎么如此耳熟?”
他这一笑,赵佑霆只觉心头撞鹿,骨软筋麻。
沈嘉禾瞧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有些赧然,道:“还是我请赵公子吃茶罢。”说完,他率先举步进了茶楼。
赵佑霆回神,顿觉懊恼,急忙快步跟上。
依旧是靠窗的位置。
说书先生这回讲的是个青楼女子的情爱故事,正讲到新婚之夜,女子如何娇娜,男子如何缱绻,色授魂与,颠倒衣裳,直听得人心笙摇荡。
赵佑霆原本并不觉得这故事有何趣味,可此时听在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只觉心痒难耐,脑海中间或浮现出教人面红耳赤的幻想,教人窘迫难当。
沈嘉禾正想着怎么做才能引翳风现身,根本没听说书先生在讲些什么,所以并未觉得如何。
赵佑霆不愿让自己表现得像个色令智昏的登徒子,默默喝了两杯凉茶,强令自己镇定心神,道:“我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沈嘉禾道:“我姓沈,名嘉禾。”
赵佑霆略一思索,道:“‘嘉禾,五谷之长,王者德盛,则二苗共秀。’是这个‘嘉禾’吗?”
沈嘉禾道:“正是。”
赵佑霆笑道:“好名字,很配你。”
沈嘉禾饮一口茶,道:“听赵公子口音,不像本地人士。”
赵佑霆道:“我从京城来,随家父经商路过此处,明日便要回京了。”
闻言,沈嘉禾心中一动,沉思片刻,又觉不妥,便收回所想,举起茶杯,道:“我以茶代酒,提前祝赵公子一路顺风。”
赵佑霆与他碰杯,一饮而尽,道:“沈公子去过京城么?”
沈嘉禾微微摇头:“不曾去过。”
赵佑霆紧接着道:“那你可愿随我一同进京游玩?衣食住行我全包了。”
沈嘉禾信口道:“多谢公子相邀,我虽愿意,然境况不允。我乃家中独子,家父早逝,家母又体弱多病,实在离不开我。”
赵佑霆不觉流露怜悯之色,蓦觉冒犯,急忙敛去,道:“若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沈公子但说无妨。”
沈嘉禾道:“你我萍水相逢,我怎可麻烦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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