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洲眉睫突地一挑,不由得仔细端详面前醉醺醺的少年,似在探究着对方的神志尚有几分清醒。
“那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你身边的人。”
“我身边有很多人,你指的是哪一个?”他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起伏。
“……苏莫!”
剑子聪的声音清晰的落下后,石屋内骤然安静。
紫洲毫无预兆的笑了,只是那抹笑颜稍显牵强。淳于孤睿是有高手保护的,但为何那时不出现,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指使苏莫的人是谁。虽然多少猜的出,但直接从他人口中道出,未免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突然发力猛地甩开剑子聪的手,抄起酒壶,将剩余的酒统统灌进自己的腹中。
他的胸口急剧起伏着,抬起袖蹭着唇边残留的酒,神色凄凉的问:“为什么?为什么那么亲近的人还会背叛?究竟是哪里错了?”
剑子聪一脸茫然的看着突然激动的紫洲,听他继续道:“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语气像是在问对方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剑子聪听凭他的语气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他伏身掩面,双肩剧烈颤抖着,乌黑的头发散落在两颊,剑子聪朦胧的双眼也看不清对方是谁,只听到压抑的抽泣声,他知道那个人很痛苦,所以不由自主缓缓的移到对方身边将其搂在怀中,安慰道:“不要伤心,阿聪会永远陪着你的!”
两人互相抱着痛哭了一顿,剑子聪便拉起紫洲的手,也不管对方听不听的明白,含糊不清的说着自己的过往,说到激烈时,挥着手朝门外喊:“王老伯……上酒!上酒!”
待酒重新上来,二人抱着酒坛子又是痛饮了一番,紫洲的酒量也不是很好,喝至此时已经魂颠神倒,拍着剑子聪的背极力安慰着他,过不一会儿突然又反应过来道:“哭的人不应该是我吗?你哭什么呀?”
剑子聪拧着眉道:“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你都没听进去吗?”
“啊?是吗?”紫洲搔着头往日尊贵的皇家形象全无,当下被他问的一脸怅然。
“无妨……无妨!”剑子聪胡乱摇着头,晃晃悠悠的指着头顶上方:“夜还长!我与你再说一遍就是……”话音尚在缭绕,头一歪,倒在紫洲的肩上打起了呼噜来。
“喂……喂。”喊了两声也不见其醒,于是将他拖到石炕上,身心力竭的紫洲枕着剑子聪的胳膊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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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走了,恐怕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门主了?”
这句话是清晨醒来的剑子聪对他说的。
当再想问下去的时候,剑子聪抿了抿唇,表示不愿再谈下去。而后紫洲呆呆的出了半日神,又想起师傅那句“来不及了!”隐隐约约仿佛猜到了什么,便决定留下来等待师傅。
五天后,师傅回来了。
他的神形略显憔悴,下颌间多出一层细细的胡茬,看起来慵倦又颓废,但每次转向紫洲的目光还是那么的光彩熠熠。
桓行弘拿给紫洲一套女装让他换上,“暂时委屈一下!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紫洲迟疑了一下但并未拒绝。
石窟在崖壁之上,桓行弘一手搂过紫洲的腰,一手抻着麻绳,接连几纵,满山的雪景自眼前急速掠过。紫洲盘起的发髻被寒风吹松,有几丝零散地覆在粉嫩的面颊上,顷刻间双脚平稳的落于地面。他的视线略略一转,发现师傅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几乎燃起了烈焰。
“你好美!”桓行弘痴痴道。
紫洲闻言心下一震,他从没有见到过师傅如此无所顾忌的袒露对一个人的痴恋,看着一张陌生的脸渐渐靠近,瞳仁内倒映着扮成女子的自己,在最后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忙将脸侧向一边,他不想做代替品,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对不起!师傅,我……”感觉到师傅的身子明显一僵,紫洲心中很是愧疚。
“是我鲁莽了!”桓行弘不在意的一笑,忽略那些微妙的情绪,伸出手拢了拢紫洲身上的斗篷,“不要随随便便就道歉,又不是小紫的错!”
车厢慢慢的晃动,不时的传来剑子聪驱马的声音。两个人并肩而坐,气氛本是十分的平和,但又有一丝无法言喻的凝滞。
紫洲的手指无意识地扯着窗帘上的流苏,眼尾却悄悄扫向同样易了容的师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不逃开?你完全有这个能力的!”
“逃?为什么要逃?”桓行弘涩然一笑,道:“或者说要如何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的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皇帝若要不放心一个人,那个人又怎么可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何况每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又岂能潇洒度日。”
“淳于风这次是不是要将怀影门并入朝廷?师傅难道没有为以后做打算?”说到此处,他语气突转寒森,直抛问题根源,“难道只是因为泸溪壮丁事件导致淳于风的不信任?我一直没有开口问过师傅,两位皇兄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除夕……”
他待要再问,却被桓行弘按住了手臂,凝视着他的目光并没有激怒之色却带着些许愧疚之感,“小紫,你要记住,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所以相信我!”
面对师傅的赤忱之心,紫洲突然沉默了,张张口想要道歉,也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苏莫的背叛他不得不多了一份心思怀疑到师傅身上。
桓行弘长叹了口气,伤感之色随之消失,变得冷静而尖锐,“当初既然选择留下来,自然会想到以后的结果,所以小紫不必为此忧心。”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正谈话间,整个车厢突然向后一倾,毫无防备的紫洲顺势跌进桓行弘的怀里,同时外面响起马嘶声,整个车身抖了几下停在原地,紧接着貂皮做的帘子被掀开,当剑子聪第一眼扫视车厢内的情景时表情微异,但瞬即低首道:“马车的车轮陷入雪地里,可能要先下车等候。”
二人前后脚下了马车,才发现外面的天气已是风雪交加。
“一直从车厢内,却不知外面已下起那么大的雪。”紫洲放眼望去满眼的白雪皑皑,不由得眯起双眼,桓行弘为他罩上斗篷上的连襟风帽,指尖轻轻的扫去他脸上的雪渍。
紫洲望着师傅的一举一动,心生暖意。
正在此时剑子聪陡然增高的驱马声,瞬时将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打破。
回首看去剑子聪的身上落满雪花,脸已被冻的发红,被冻僵的手攥着缰绳还在不住的抽打着马背,桓行弘有些尴尬的向他喊了句:“阿聪!辛苦了!”
剑子聪只是略略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当紫洲若有所思的目光收回时,正发现山坡上隐现一队人马,缓缓向他们马车陷落的地方行进,他突然面上一白,“是神策军!”
随着紫洲的话,桓行弘向同样的方向瞟了一眼,只是片刻便恢复平静道:“不要害怕!师傅与小紫都改变了容貌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此?”话刚问出口,紫洲一凛:“他居然动用了神策军!”
桓行弘连忙拉过紫洲的手,不放心的叮嘱道:“不要怕!要记住一切听师傅的!”
紫洲听毕,好久才道:“师傅放心!我既然选择跟你走,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
及至他们靠近,剑子聪跳下马车,几个人互相见了礼。其中一满面虬髭的将领问:“这么恶劣的天气还要赶路,各位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我家夫人远在邬县的母亲身染重疾,急着赶过去能见上最后一面。”
剑子聪话音方落,紫洲的面上跟着浮起一层忧伤之色,倒在桓行弘的怀里低泣。
桓行弘低着头安慰着怀里娇滴滴的美人。
“原来如此,人固有一死,活着的人切莫悲伤才是!”虬髭大将一面以目示意身旁的一个年轻兵卒下马去搜车,一面道:“陛下有旨,所有出入的车辆必须查验一番,还请见谅。”
剑子聪回头看了眼,桓行弘朝他点了点头,他便退了一步欠身礼让。
过了半刻,查验完毕。那兵卒折身返回时注意到了桓行弘怀里的美人,于是在虬髭大将的耳畔低语了一番,只见虬髭大将两道粗眉一紧,投向美人侧影的目光闪烁着疑色,“这位夫人可否让大家瞧一眼正面。”
桓行弘面色沉了沉,时间僵持了一刹,他一笑即敛,一双眼眸静若寒潭,淡淡道:“有何不可。”
在桓行弘多次的柔声劝慰下,美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缓缓转过身子,面向众人。
如此荒芜的地段,放眼望去满是惨淡的雪白,出现那么一位娇弱忧郁的美人,自然免不了一番惊叹,虬髭大将心下一软,拱手让道:“职务在身如有失礼处还望夫人见谅。”
美人微微撇了下嘴,什么都没说。
桓行弘忙道:“无碍,在下与夫人还要急着赶路,不知哪里还需要各位军爷查验的?”
“你们是夫妻?”
“正是!”桓行弘笑问:“有什么问题吗?”
“如何证明?”
桓行弘乍一听此荒诞的问题不免的有些恼火,只听那虬髭大将抢先道:“我想听夫人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