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也跟着盘腿坐了下来,将刚刚与苏景研比斗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了萧少陵听,萧少陵饶有兴味地听完,问:“苏景研是谁?”
岳隐好心地解释:“是赤沛新生代的一个弟子,素有‘小萧少陵’之称。”
萧少陵皱眉道:“什么‘小萧少陵’?听起来像我的儿子似的,我可不认。”
沈知秋:“他功夫不错,与我过了三四十招才落败了。”
萧少陵神色缓和了点,点头道:“好吧,如果他坚持的话,这个儿子我勉强认了。”
沈知秋:“辛苦师兄了。”
岳隐:“……”
沈知秋:“岳师弟,你怎么了?”
岳隐:“我只是在想,师父并非矫枉过正,他是深谋远虑啊。”
若是没有把这个萧少陵关起来,他和沈知秋加起来,岂不是要把那个苏景研气得当场拔剑自刎?岳隐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就此躲过了一场血案。
萧少陵问:“岳师弟,掌门师叔找你去所谓何事?是不是让你把我放出来?”
岳隐:“师父让我亲自去一趟赤沛,与赤沛掌门商讨如何解决任松年之事。”他见两人眼神迷茫,又旋即说道,“其一,赤沛无法证明任松年如今受墨奕庇护,其二,江湖上的对于百花蛇草剑的谣言不过似是而非,因此,要一口咬定萧师兄偷学赤沛武功可谓是绝无可能,赤沛掌门处事向来保守,必然会愿意与我们各退一步。”
沈知秋奇道:“各退一步,是退至何处?”
岳隐:“只要赤沛先出言证实萧师兄的清白,墨奕便会提供任松年的下落。”
萧少陵抱臂思忖道:“若是赤沛不肯退这一步呢?”
沈知秋神色悠悠,眼里却是刀光剑影:“那便唯有打上赤沛去,叫他们不退也得退了。”
萧少陵赞赏道:“对极!就该如此!”
岳隐对这俩师兄弟已经是无力规劝,只能冷漠地站在一旁点头。
沈知秋蓦然想起那陆折柳之事,忙拉住岳隐,将事情始末告知于他,岳隐听罢,先是同情道:“那任松年真是倒霉,竟是当了那陆折柳发难的靶子。”又问,“消息可靠吗?”
沈知秋:“是韩璧说的,他看着为人诚恳,我信他。”
岳隐沉吟道:“韩公子为人……你说诚恳就诚恳吧,别这样看着我!不过他的消息向来没有假的,他既然敢告诉你,我倒不怀疑他。只是这陆折柳跟我墨奕是有什么仇,何至如此?”
萧少陵:“是啊,我到底如何得罪了他,真是不解。”
岳隐想了想:“若是为了报复你,倒也没什么,反正你得罪的人如此多,早该习惯了。”顿了顿,“我只是怕他此举是为了引起墨奕和赤沛之间的仇怨。”
萧少陵:“……”这叫他如何习惯?
沈知秋:“师兄别怕,照你所说的,我们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三人一番商讨下来,不禁觉得事情已有定局,不由得放下心头大石。
除了萧少陵。
萧少陵:“……我只想问问,这个禁闭,我到底还要关多久?”
第12章 设色
话说那苏景研回到赤沛之后,果不其然受到了掌门的训斥,内容大抵是说他轻狂不驯、冲动行事,诸如此类,暂且不表。只是他毕竟向来备受掌门宠爱,掌门见他落败于沈知秋本就怏怏不乐,吃了自己几句训斥以后更是沮丧不已,一时也心软下来,便不准备再关他的禁闭了,遂挥挥手就把苏景研赶了出去。
苏景研这厢得了自由,胸前却仍是一股憋屈没能散出去,于是抱着剑就出了赤沛,一路往枯庭小筑去了。
枯庭小筑,正是赤沛客师陆折柳的居所。
陆折柳正在堂中,悬腕于画纸之上,笔墨浓淡之间,便现山色空蒙,花鸟浓艳如生。
苏景研被小厮引至陆折柳跟前的时候,竟是一时屏住了呼吸,倒不是怕惊走画中的鸟,而是怕扰了陆折柳的雅兴,只好站在一旁安静地盯着陆折柳,不一会儿便失了神。
陆折柳并没抬眼看他,只是莞尔道:“怎么不说话?”
苏景研向来敬慕陆折柳,尊他为客师,听了他这一句调侃,竟是红透了脸,嘟囔道:“陆先生在画画,我又不懂,要说什么话?”
陆折柳闻言,倏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自然要说‘好看’了。”
苏景研被他的笑容一撞,怔怔地说道:“好看。”
陆折柳不知道苏景研心中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对着自己的画作孤芳自赏了一会儿,笑道:“我也觉得不错。”
苏景研:“陆先生真厉害,真可谓是文武全才。”
陆折柳笑而不答。
苏景研问:“不过,今日怎么有雅兴作画了?”
陆折柳似是有些烦恼,叹道:“京城总有那么些文会、画会的,整日邀我参加,我虽婉拒了好几次,还是络绎不绝,这一回实在是盛情难却,我如何都推不掉了,便只好提早练练手,以免到时候下不了笔。”
苏景研安慰道:“以先生的才华,必然是技惊四座的。”
陆折柳洗过了笔,笑道:“那我只好承你吉言了。”
苏景研自觉这回说对了话,心下暗喜。
陆折柳已是作完画了,便引着苏景研到了一旁,“你今日怎么来了?若是为了请教,明日就是我上赤沛的日子,你何必如此着急。”
苏景研便颓丧地将墨奕之事一一道来,包括他败给了沈知秋之事,更是巨细无遗。
陆折柳脸色沉了一沉,又顷刻间恢复如初,笑道:“怪不得你如此沮丧,来吧,到院子里给我演练一遍,昨日那沈知秋是如何赢你的?”
苏景研不愧是赤沛新生代的天才,昨日比斗的一招一式他竟全都记住了,原模原样地给陆折柳耍了一遍,陆折柳看罢,点评道:“你们实力该是在伯仲之间。”
苏景研:“若不是我分神了……”语气之中,自是不忿。
陆折柳笑道:“既已是过去的事了,何苦耿耿于怀?横竖你们在比武大会之上还能再试一场,到时输赢还未可知,那沈知秋这回也不过是胜在剑招要比你精妙一些,何况……”
苏景研:“何况什么?”
陆折柳:“何况剑招一途,我比他更精妙。”
苏景研抱拳道:“请陆先生帮我。”
陆折柳:“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苏景研见他待自己至诚,也不由得轻轻地笑了。
想到陆折柳待他如此竭心尽力,苏景研又想起来那任松年之事,遂打抱不平道:“陆先生,我看掌门这次是准备要跟墨奕和解了,我实在是……实在是替你不值。”又愤然道,“墨奕实在是欺人太甚!”
陆折柳安抚他道:“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岂能事事都往好了去?”
苏景研:“萧少陵让任松年来我赤沛做内奸,还屡屡诬陷于你,若不是你运气好,许是早就被他们害到身败名裂了。”
陆折柳温言道:“不是我运气好,而是好在有你们相信我。”
苏景研语气也不禁放松下来:“如今全赤沛皆知那任松年的恶行,他怕是只能灰溜溜回乡去了……至于萧少陵,和那个助纣为虐的沈知秋,终日只想着投机取巧,诬陷他人,哼,恶人自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陆折柳愣了一愣,最终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恶人自有恶报,只是不知道,会报在谁的身上?
京城的冬季,正是雪绵松润的时候,若能碰巧等到一阵风来,一时便如深院梨花,簌簌而落,有几人正立于阁楼边,把酒论诗,听琴赏雪,兴味甚浓。
这阁便是再来阁,这几人中正有陆折柳。
再来阁顶是一大片打通而成的厅堂,布置以客为主,可奢华可清雅,一贯是京城中贵胄设宴、文人墨客开办文会的好去处。这一次的聚会更是集奢华与清雅于一身,既有各家公子侃侃而谈,又有年轻书客以文会友,可谓是好不热闹。
几人在阁楼边谈天论地,一时兴起,有人提议要比试书法,陆折柳却婉拒道:
“陆某不精此途,诚恐贻笑大方。”
遂又有人提议,不如比试作画,陆折柳再不好推却,只好应允。
因是比试,所以几人一炷香内便要完成画作。但见陆折柳提笔入画,速度虽快,却笔尖遒劲有力,如有神助,纸上渐现山水空濛之景。
这是一幅写意山水之作,透着春秋离合之意。
陆折柳作罢停笔,耳边便传来一把浸过酒气的声音:“我看这幅最好。”
他抬头一看,旁边正站着一个身量颇高的华服男子,相貌平实,神色慵懒,眼里带了五分醉意。
不远处便有人低声议论道:“是燕小将军!他怎么来了……”
这位燕小将军,陆折柳是知道的,他是当朝燕大将军的养子。因为这位燕大将军迄今无子,人又和蔼慈祥,因此十分宠爱于他,从小养尊处优,四体不勤,如此就养成了一副纨绔子弟的脾气,整日在京城里横行霸道,风评极差。
燕小将军眯了一双眼打量着陆折柳:“你就是陆折柳?我看你这画不错,我出千金买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