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番外
顾邢子端着装了面条的大碗,扳起指头数了数碗里青菜叶子,数完一阵心塞。他已经整整四个月没见过肉了,顿顿都是青菜叶子,
他泪眼婆娑的把碗端到床边,盯着碗里的青菜,瘪着嘴委屈巴巴的说:“爹,我想吃肉。”
顾无忧躺在床上,这几日来都是昏昏欲睡,气力不济。他摸了摸顾邢子的脑袋,叹了口气:“你再忍忍,等你管玉哥哥伤好了,他就带你逃出去。”
顾邢子抬头:“那爹你呢?”
顾无忧看了看自己已经枯瘦苍白的手,多年的内力在宝禅寺被了尘化去十之八九,后来又被寒路抓来,喂了几天的药,到现在已经点滴不剩。
若非顾邢子和管玉等人现在还在寒路手里,顾无忧真要跟他拼了。
顾无忧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但这段时间一直卧病在床,感觉不太好。
只好说:“爹走不了了。”
顾邢子听到这话,眼眶蓦地红了,眼看着金豆子就要掉下来,顾无忧笑道:“多大了还哭鼻子,爹在哪不是死,死在这里总比外面尸骨无存要好。”
或许是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或者是如今的现状已经不是他能改变的,连顾无忧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心态已经随遇而安了。
顾邢子听到这话,眼泪没憋住,哗啦啦的流了下来,边哭还边骂:“都怪那个姓寒的,我恨死他了。”
顾无忧还真没见过几次顾邢子哭,觉得挺新鲜,笑道:“那就听欧阳的话,先把体内的毒治好,等长大了再给爹报仇。”
顾邢子哭得更伤心了:“可是我还是想吃肉。”
欧阳毅给顾邢子看了通,决定还是试一下把顾邢子体内的毒素清理掉。而清理毒素的前提,就是顿顿青菜稀饭面条,说是先用素食清洗肠胃。
可顾邢子到底十来岁,正是吃肉长身体的年纪,如今数月不见荤腥,馋虫早就被勾得直翻滚。哪里还忍得到体内毒素净化的那天。
对此顾无忧只能无奈,要不让管玉偷跑出去,买根糖葫芦回来哄哄?
正思忖着,有人推门而入,逆着金色的光线走进来。
光线有些刺目,顾无忧眯起眼睛,再睁眼时,看到来人是寒路。
他眉头蹙起,他翻个身,背对着寒路躺下。
顾邢子看到寒路,恨得牙龈痒痒,哪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大骂,就被跟在寒路身后进来的人架起,一左一右被挟持出去。
顾邢子有些害怕,临行出门还忍不住喊道:“爹!”
话音才落,门被关上,顾邢子的声音隔绝在了外面。
剩下寒路和顾无忧还在房间里,一站一躺。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寒路久久看着顾无忧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
他坐到床边,伸出手想摸一下顾无忧的头发,手还没有碰到想象中柔软的发丝,就被闭着眼睛假寐的顾无忧躲了开去。
寒路的手空悬在顾无忧的耳边。
自从顾无忧被寒路强行带回来,他就再也没有和寒路说过一句话。每每寒路想要靠近,都被顾无忧这样无声的拒绝。
寒路要是用手段,自然也能逼顾无忧就范。别说顾无忧什么都没有,就是还有点内力,又哪里会是寒路的对手。
但寒路知道,他已经把顾无忧逼上死路,不能再逼了。
寒路一直在等,等他把花间派灭了,等他把栽赃魔云宗的儒心派灭了,等他把魔云宗重新建立起来,他在想顾无忧总会原谅他的。
可是到今天,整整五十天过去,前方捷报频传,可是顾无忧依然没有半分想理会他的意思。
寒路终于坐不住了。
他压下身,把顾无忧整个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脑袋,几乎乞求的问:“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顾无忧没有挣扎,亦没有回话,他只是在听到这个问题后,重新闭上了眼睛。好似这个问题,这个拥抱,这个人,从来不存在。
寒路近乎绝望。他抱紧了顾无忧,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思念的口子不会因为这点拥抱而愈合,反而豁开了口,急需要东西来填满。
他忍不住在顾无忧的脖子里亲了口。
亲吻的感觉如此之好,以至于寒路有些忍不住。他的吻细碎的落在顾无忧的脖颈,下巴,手也开始在顾无忧的身上游移。
顾无忧大惊,伸手要推开他,却哪里比得上寒路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得,反而更加刺激了寒路。
他的动作粗鲁起来。
顾无忧慌了,终于开口对寒路说了第一个字:
“滚。”
寒路僵住。
顾无忧往床里面钻,整个人缩成一团,把脸埋在手肘里,开口,声音压抑:“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给我个痛快吧。”
寒路死死的盯着顾无忧的背影,如果顾无忧此刻回头,能看到寒路的目光,几欲喷火。这是能吃人的温度。
寒路握紧了双拳,半晌,终于松开拳头,眼眶却红了起来。
他突然伸手,把顾无忧打横抱了起来。
顾无忧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随便他抱着,也随便他抱他去哪。
寒路把顾无忧抱出院子,把顾无忧放在一匹白马上,抱着他骑出了薛家。
秋日的清风吹在人身上,还有些凉意。顾无忧偏头躲避迎面吹来的冷风,被身后的寒路抱得更紧。
马蹄萧萧,在红色的枫林中传响。
树叶悉数被染黄,个别枫叶火红成一片。远远看去,蔚为壮观。
寒路一路未停,骑马赶到了青崖山下。
寒路缓缓勒住马缰,马蹄踢踏几步,停了下来。
顾无忧被寒路抱下马,他看着面前明镜似水的湖泊,皱起眉头:他带他来这做什么?
明月湖。
顾无忧绝不会忘记,他就是在这里,被寒路叫来的人打成重伤,也是在这里被夏落的五帝锦捆住,众目睽睽像个犯人一样,被押到了宝禅寺,忍受了七十余天的酷刑。
顾无忧不想再多看这里一眼,语气冰冷的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寒路站在顾无忧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解释:“我以为洗劫村子的那几件事是你做的,我怕你控制不住自己,以后杀更多的人。我怕到时候你不知道会得罪谁,可能我就护不了你了。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把你体内的魔丹化解掉,说不定还来得及。”
“我要是知道你是被诬陷的,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这样做。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难掩的乞求从寒路嘴里发出,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动容。
然而顾无忧只是静了静之后开口:“可是我什么都没了。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这么多年的追求,这么多年的努力,我赖以生存的功力,还有息息相伴的下属,全都没了。”
寒路不知道,哪怕就只是化解他功力这一点,都仿佛是给顾无忧抽筋扒皮一番,其中的痛苦和怨恨,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轻易放下的。
“我可以不恨你,可是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欲-望了。”顾无忧说完这句后,便怔怔的看着蔚蓝色的湖面。
寒路把喉咙的梗咽咽下去,冷声开口:“好,我成全你。”
说罢,他上前一步,横抱起顾无忧,朝着明月湖走去。
顾无忧刚开始还随着他,可是当寒路抱着他走进湖水里面,当湖水打湿寒路的鞋子,漫过寒路的膝盖,直到水位已经上涨到快及到寒路的腰际。
顾无忧终于坐不住了,挣扎起来:“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想死吗?我陪你。”寒路看着顾无忧的眼睛,“我本想着如果能成功覆灭儒心派,其残余力量可以和魔云宗合并到一块,到时候还是给你。不过,你既然不要,那就不用了吧。”
顾无忧怔住。
湖水继续往上,漫到了顾无忧的肩膀。他终于回神:“等会。”
寒路依言停住,直直的看着顾无忧,眼中闪过期冀的光芒。
却见顾无忧在愣了愣之后说:“到时候,你帮个忙给管玉留个位置吧。他的功夫和能力都不小。”
寒路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他平平稳稳的说:“若是他有能力,鱼滕是不会浪费这个人才的。”
顾无忧只当他答应了,没再说话。
湖水继续往上蔓延,直到漫道顾无忧的脖梗处。许是水的压力把顾无忧体内不多的血挤到了脑门,顾无忧终于后知后觉起来:“你在做什么?”
寒路不说话,盯着顾无忧半晌,再往水中迈出一步。
水淹到了顾无忧的耳垂。
顾无忧终于明白那句“我陪你”是什么意思了,他剧烈挣扎起来,试图推开寒路。但是入水太深,稍一挣扎,水便从耳道口鼻灌了进去。
顾无忧被呛了个难受。
正要说话,寒路突然抱着他整个人沉进水里。
顾无忧使劲推开寒路,没有推动,只能由着自己沉在湖中。
蔚蓝的天照映在水面之上,周遭变得格外安静。
顾无忧看着寒路近在咫尺的脸,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他本想着若是死了,一了百了,这些仿佛宿命般牵扯不掉的纠葛就能随着他的离开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