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一肉 (烤翅店店长)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烤翅店店长
- 入库:04.09
宝璐要陪他,他自然客气了一番,临走前使了个眼色,东山屁颠屁颠的跟着他走了。
桃源村毕竟只是个村,虽然他们待的是全村最富的人家,但宅子也有限,不过小虽小,却花了不少心思,曲折玲珑看着倒也精致。
邹仪带东山穿过走廊,躲在角落里,然后,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
东山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竟是桂花豆沙糕,还带着点余温。
邹仪拈了一块放入口中,剩下全都赏给了东山。东山一得令,立马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他一边塞一边听邹仪说:“这是你师兄房里偷……拿的。”
东山:“……”
邹仪:“玉郎送糕点给他吃,可惜这秃驴就晓得吃荤,点心给他也是糟蹋了,正巧我见他睡着,就顺手拿了过来。”
东山:“……”
邹仪又道:“好吃吗?这豆沙全是用猪油熬的,一点儿都没偷工减料。”
东山:“……”
他艰难的把卡在胸口的糕敲下去,惊魂未定的抚着自己的胸口道:“邹大夫,您这是存心不让我好好吃呀。”
邹仪莞尔一笑:“你居然现在才知道?”
东山吃完糕点,将油纸往袖口一塞,和邹仪并肩回厅。
两人刚绕过走廊,就见两妙龄女子站在假山后面,争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人正是刚刚见过面的杨四小姐,三小姐的未婚妻。
就听平地一声雷,杨四小姐插腰怒骂道:“陈琼萤,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同你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居然比不上一个下贱泥胚子!”
陈琼萤……是三小姐的名。
邹仪瞅了一眼,见三小姐一声不吭,虽比杨四小姐高上半个头,却似乎没甚么力气,被杨四小姐压在假山上,一时竟动弹不得。
三小姐这时开口,声音极低,却颤抖的厉害,显然是极度压抑了:“若华,莫要得寸进尺!我……他……你再这么说他,咱们十六年的情分恐怕就要断了!”
杨若华气急反笑:“好,好,好!好得很!他算个甚么东西,当年还是我爹可怜将他收到府里,将他送予你,却不曾想是引狼入室!我就要骂他,我就骂他臭不要脸,下三滥,癞□□想吃天鹅肉,你能拿我怎样?”
回答她的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杨四小姐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里有泪光闪动,然而终究是没有哭,反倒是一记更响亮的耳光打了回去。
她道:“人都死了,你哭呀?哭有什么用?你再喜欢他还不是要娶我,他就算现在活着,顶天了也不过是个妾!”
说完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好自为之。
那十分硬气决绝的三小姐,见未婚妻走远了,像脱力似的跪在地上,捧着帕子呜呜呜哭起来。
邹仪亲眼见了场感情大戏,啧啧两声,待消化干净了才带着东山回了正厅。
老夫人在和杨四小姐说话,脸色十分得难看,见客人来了才摆出笑脸,喊上菜。
这年饭许多人吃得心不在焉,虽有玉郎和宝璐调节气氛,可终究是调不起来,杨四小姐还打翻了滚烫的鸡汤,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回了青毓所在的房间,可怜他一人寂寞,同他说说话。不过说是说话,也不过是邹仪和他斗嘴,东山在旁嗑瓜子罢了。
几人都没有守岁的习惯,亥时便歇下了。
陈家的屋子不多,有炭火的更是少,于是尽管邹仪嫌弃青毓嫌弃的要死,到了晚上两个人还是得不情不愿的睡一张床。
青毓这个人看着五大三粗,睡觉却规矩得很,睡时什么样醒了还是怎么样,而且从来不打呼噜,地方也占得小,简直就像没这个人似的。
邹仪反倒比他坏些,有时候还要说些梦话。
今日大概是因除夕夜,心里头有挂念,做起个梦来。说是梦,也不过是儿时旧忆,他娘逼他穿上一件极厚极厚,穿了会喘不过气来的棉袄,用的布还是艳俗的大红色,邹仪嫌弃的要命,一面躲一面喊:“娘,娘。”
青毓睡得很浅,几乎是邹仪翻身的刹那间就醒了,他眼神凌厉了一瞬,望见帐子顶又舒了口气,邹仪一面在梦里躲他的娘,一面哼哼唧唧的伸出手,找了个暖和的活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缠上去。
青毓只把自己当木头,一动不动任他缠,却不想邹神医得寸进尺,脑袋也靠过来,在他下巴处蹭了蹭。
青毓嘶了一声,那瞬间就像猫挠似的,浑身一阵酥麻,小兄弟违背意志的精神起来,他这下可不好装木头了,可也不好动,只能在心里占占他的便宜分散注意力,他在心中默念:诶,儿子。
一面想,要是邹仪明早醒来,见这幅光景,该如何自处。
青毓想到这忍不住就要笑,咬着牙憋笑憋得辛苦,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他望见了窗外的火光。
着火了!
第7章 第七章
邹仪正梦见自己避无可避,被亲娘一把摁住,强行要套上那件大花棉袄,突然感觉地崩山摧,他睁眼,骂娘的话堵在喉咙里,青毓面容严肃地说:“走水了。”
“唔……”
他望见窗外的火光,当机立断滚下床,衣服也顾不得穿了,只匆匆披上外袍,就要伸手搀扶青毓下来。
青毓愣了一愣,笑嘻嘻地把手递过去,邹仪一手拄着拐,一手扶着他的腰,两人刚出房门就撞上了东山。
东山气喘如牛,一把接过青毓往肩上一扛,痛得青毓哇哇大叫,因这胖子没有头发,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揪着衣领骂了个唾沫横飞。
随东山一道跑出来的还有杨若华,她披着头发,嘶声力竭的命仆人灭火,最后甚至还要自己上场,被四小姐拦住了。
这屋檐枝桠上还留着些残雪,透着十足的冷意,那火却极其的大,又极其的猛,黄的,橘的,红的,一股脑揉搓在一起,不管不顾泼了屋子一身。因反差过于强烈,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那不是火,是个明艳灼热的怪物,一张嘴吞尽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家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灭了火,小心翼翼的将那烧得焦黑的尸体抬了出来。其中还一不小心掉了半截胳臂,又粗糙的拼上了。
尸体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臭气熏天,浑身上下更是无一处完整皮肉,只勉强瞧出一个完整轮廓。
那曾是……活生生的人啊!
杨若华本被四小姐摁在走廊里,这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就要朝尸体奔去,然而跑得太急,被台阶绊了一跤。
她那一摔似乎摔尽了她身体里的所有气力,好不容易臂膀撑起来了,腿却动不了,她爬了几步,终究是爬不动了,突然放声大哭。
一面哭还一面呕吐,眼泪和秽物混在一起,这女孩子相貌好,声音脆生生的尤其好听,这时却像变了个人,声音沙哑的仿佛生锈刀片,每哭一声就叫人心紧一下。
——她不像在哭,倒像在嘶吼。
一声又一声,声音里是带了血的。
有家丁去扶她,她却不肯起来,青毓冷眼瞧了半响,忽然叹了口气,拍了拍东山厚如山的肩膀,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那是一只温暖干燥的手。
杨四小姐自然不肯睬他,青毓手伸了片刻,又叹了口气,喊道:“东山。”话音刚落,杨四小姐就觉颈间一痛,眼前一黑,东山眼疾手快的把她给捞起来,扛在另一个肩头。
四小姐眼睛通红的道了谢接过,青毓拍了拍她的肩膀。邹仪瞧着,舌尖滚了几遍“节哀”,可到底还是化在嘴里。
他行医生死见的多了,知道一个人死了,对于爱他的人来说就像一个世界的崩塌,只晓得痛,却不是看了疼闻了疼听了疼碰了疼,只是疼,无处不疼,这疼说不清道不明也发泄不出去,只闷在胸口像一口淤血。这时候你飘来个干巴巴的“节哀”,该怎么节呢?该怎么不痛呢?徒显苍白罢了。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夫人开口了,她道:“时候不早了,几位客人早些歇息吧,玉郎督促下人清场子,墨郎同我一道去书房,宝璐安顿好若华便也过来吧。”
说完伸出手,突然顿了顿,她那瞬间似乎不晓得自己要做甚么,只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在空中摆了摆,道:“都散了吧。”
众人领了令,抽抽噎噎的却也不耽误干活,邹仪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回过头来,深深一行礼,道:“节哀。”
这一夜不晓得有多少人夜不能寐,青毓同邹仪睡在一道,青毓这人倒头三秒就能睡,但睡得格外的浅,邹仪抻抻腿就能醒,这晚上邹仪翻了几次身,他睡了醒醒了睡,反复几次心里头憋了火,在他再一次翻身的时候弹了下他的脑门。
邹仪捂住脑袋:“你干甚么!”
青毓有气无力道:“祖宗,你睡不睡啊,别整天动来动去的,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邹仪“啧”了一声,可毕竟自己理亏,只嘲笑了他一句“少爷的身子破落户的命”,说完就老老实实躺着不动了。
邹仪只觉自己眯了一小会儿就被惨无人道的摇醒,青毓露出一口贱兮兮地白牙,精神抖擞地道:“早上好,昨夜睡得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