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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啖一肉 (烤翅店店长)


  青毓:“你猜的?”
  邹仪眨了眨眼,猜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根据已有的线索推测。
  能把顾秋的笔迹仿得如此逼真,连擅长断字迹的人都分辨不清,一定相当熟悉顾秋的笔迹,长期通信,现在都有密切联系,或是伺候他写字办公,又能把两人来往言词摸得一清二楚,还指使户部小卒将中饱私囊的事捅给兵部,熟悉户部的污垢之事,内贼断然是王淼和顾秋的亲近之人,甚至,有可能是他们本人。
  青毓又道:“你觉得是哪方?”
  邹仪反问道:“你说呢。”
  青毓做了个口型,正是“顾秋”。他见邹仪只静静瞧着他不说话,便道:“怎么,你不同意?”
  邹仪道:“为甚么不是王淼?他享受惯了,虚抬香料价格,制造劣质香料,还到处揩油水,人这贪心是无底洞,敌城许金山银山就可收买他,且他家族小辈凋零,无甚么英才,再这样下去户部这块大肥肉他可就咬不动了。你为甚么觉得是顾秋?”
  青毓只扯了扯嘴角,翻了个白眼道:“我猜的。”
  邹仪懒得理他时不时发作的癔症,却见他变脸如翻书似的,突然绽开一朵花般的笑脸:“我们来打个赌,看看谁是内贼。”
  邹仪道:“总要有奖惩,不然赌也无趣。”
  青毓道:“不错,若是谁赢了,输家就得无条件的答应对方一个要求,怎样?”
  邹仪知他鬼脑筋最多,且脸皮最厚,要是让青毓赢了还不知他能说出怎样的要求来,然而,一,他觉得自己不会输,二,他……他心底有一层像肉骨汤上浮油的期待。那期待的量恰到好处,绝不会油腻,只会勾得人越发心痒痒。
  青毓是个人精,最会掌握分寸,可他对他也太好了些,这么无微不至的好,把两人关系拉得过于亲近。
  一旦亲近,叫某些不安分的东西,就像陈年冻疮被冷风一吹,蠢蠢欲动。
  邹仪微笑道:“好。”
  青毓勾了勾他的小指,十分嚣张的笑了一笑。
  方旌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突然回过头来哑声道:“二位,这街上人多眼杂,小心行事。”
  说完便脚下生风,走得飞快,邹仪和青毓便也闭上了嘴,快步跟上。
  三人进了方旌的书房,在隔间换好衣裳,再出来时心腹奉上甜津津的桂花茶和桂花山药糕,桂花山药糕软糯的恰到好处,邹仪掂了一块细细的品了,青毓却牛嚼牡丹囫囵吞了三大块。
  方旌刚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忽见心腹神色匆匆的闯进来,草草行了一礼道:“大人,探子回报,王大人长子王穆命仆人携密信,正往林商的方向去。”
  林商是谷城一商会的领头人,同王淼关系匪浅,因时常布善施德,在民间风评极好。王穆这一举,无疑是为他爹求情,想要通过林商改变民意,救他爹一命。
  可谁不知王淼现在在风口浪尖,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他们踏错一步来个万劫不复,却不想这傻子好,白白给人送上门来!
  王家的小辈果然都是蠢货!
  方旌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道:“这事除了你,还有谁发觉?”
  “应当还有两拨,只是听了您的吩咐小心行事,离得较远,探不清是哪一方的人。”
  方旌皱着眉,低声道:“不知道?猜也能猜出来!罢了,你现在就下去,将那仆人捉住,多带些人,别叫人半路劫了去。”
  邹仪却道了一声“且慢”,一时众人目光都打在他身上,尤其是方旌,邹仪却不看他,反而凑到青毓耳边笑道:“‘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青毓大师,你猜错了。”
  青毓却满不在乎地道:“时候尚早,将内贼揪出来再说。”
  邹仪挑了挑眉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露出一抹狡黠笑意,这才回头对方旌道:“莫要打草惊蛇,且看看那剩余两拨人如何动作。”
  方旌皱了皱眉:“这两拨人,一拨是兵部,一拨是内贼,都是巴不得我们户部出差错,只会冷眼瞧着,怎会动作?”
  邹仪眨了眨眼睛,倏忽一笑,声音却是掷地有声:“自然是——落井下石。
  兵部不必多说,自然是要看户部好戏,这时再不火上添油把户部结结实实打翻,恐怕严家儿子也保不住了;至于那内贼,他要么是同王家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也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两拨人,户部也好兵部也好这两拨人都不希望他好事办成,自然是要保驾护航的;倘若同王家不是一道,乐得见王家出错,那户部要阻止王家是为敌,兵部要一同落井下石是为友,一敌一友,此要紧关头断然不敢贸然接近,必然得先下手为强,才好安心。”
  幸而有三股势力,三方都在乌漆墨黑的夜里,吊紧了神经压低了呼吸,谁也不知道谁是谁。现下只等一方先打破僵局,不过相应的那方也失去了观而后动的优势。
  方旌一沉吟,也觉得有理,给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三人在深夜里喝壶浓茶,谈天提神,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心腹又匆匆赶来,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方旌吃了一惊,亲自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喊他慢慢喝了,那人却是咕嘟咽下两大口,一边咳嗽一边道:“大、大人,那仆人已将信送到,折返了……还有一拨人马见他把信送到,也撤走了!”
  三人俱是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苏轼《留侯论》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按照之前的推测,两方人马一拨为兵部,一拨为棋城内贼,三方都晓得除了自己还有两方势力,只会等候着谁先下手,怎会反其道而行之退出?
  方旌眯起了眼道:“不急,你再多派些人手过去,提高警惕,不到非常时刻,切记轻举妄动!”
  心腹匆忙退下,方旌将半杯残茶慢慢啜了,盯着屋内一跳一跳的油灯,他忽的站起来,细细的将两根黏在一起的灯芯子分开,屋内一下亮堂许多。
  他挑完了灯芯子却不急着回来,反倒是立在窗边,听了会儿窗外海风刮过的声音,因隔了曾极厚的窗纸,风打在窗纸上变了调,像生锈的刀片在上面轻轻刮过,平白多了层肃杀的味道。
  邹仪和青毓凑在一块儿商量。
  青毓道:“假设撤走的是户部,留下的是内贼,在他看来就是户部和兵部二者撤走了一个。户部为甚么能宽心的撤走,这是意图扰乱军心还是胸有成竹?前者自然是有的,至于后者,如果有,恐怕户部早料到王家性子,那封救命信被掉了包。如果是兵部撤走,调信的可能性有,但微乎其微,不如说是……林商家里有内贼。”
  邹仪沉吟片刻道:“不对,王家仆人知道这信的重要,必然得亲自送到林商手上,哪里来的机会下手?”
  方旌这时却转过身来:“邹公子不够了解他,若是能见上一面,你便能知晓他慈眉善目的脸皮下藏的是怎样的心肠,这人最擅长不择手段、捧高踩低,他那些善事不过是心虚想赎些功德罢了。遇上这样的大事,他是决计不会亲自去见王家仆人的,最多叫手下层层递上来,看不看还不一定呢。”
  青毓道:“既然他是这样的人,那王大人又怎会去求助于他?”
  方旌笑道:“难得青毓大师没有听过那段王林佳话?这两人狼狈为奸了三十年,生生造出不少银子,不过王淼这东西老了便心软,一心软就糊涂,自以为两人是羊左之交,殊不知……”
  他摇了摇头止住了话音,又道:“你们所说不错,户部安插了钉子,送信的是我们的人,林府里传信的也有我们的人,不过那送信之人目标过于明显,我们只叫他老实送去,只窥看信件内容,不做其他手脚。”
  邹仪道:“那人呢?”
  方旌道:“现下在回去的路上,等他回了府自会提笔复写一遍,我们再找个时机取出来。”
  青毓却皱了皱眉,舔了下并不干燥的嘴唇,低声道:“我们这样的外来人都能猜到户部会安插钉子入林府,兵部同你们斗了几十年难道想不到?你们会插钉子,难道兵部不会插钉子?那内贼能渗透谷城朝堂如此之深,有这样的本事,往一个商人的府上插个人不也是易如反掌?三方人马在外,三方钉子在内,你怎么才能确保户部笑到最后,方大人,还有甚么杀手锏不曾拿出来?”
  青毓目光幽幽,他平常嬉皮笑脸没骨头似的,但当他不苟言笑的时候面容极其严肃,甚至带了点阴穆,阴气和肃穆。
  邹仪也将目光投向方旌,他知道方旌是不大信任他的,虽然他们两个人清清白白,但终究是外人,这自然无所谓,可在要紧关头还这样遮遮掩掩,倒叫人生厌。
  方旌愣了愣,对上邹仪清清亮亮的目光,他垂下眼飞快地笑了一下:“大师好机警,林商也算是商圈的领头人,按理这么多年在户部也能混个不错官职,不像如今再富终究是民,只因城主大人的老父亲对他牟利手段极其不屑,便下了死令,城主大人这回为了笼络他便许了他个官名,他盼了大半辈子,怎能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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