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再去看那地上的死尸,死尸皆是一身青衣,典型的柳家家丁袍——柳家被灭门了。
得到这个结论的温言,只觉一阵寒气涌上全身,眼前男子究竟是何人,竟有能耐将柳家灭门,他抓自己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
段非言似是察觉到来自于背后的凝视,他举着碗转过身子来,半张尽是血符咒的脸首先进了温言的眼。
段非言将手中的碗塞到温言唇边,神色淡漠地道:“喝。”
温言勉强抬起手来,将那碗汤直接推翻,碗里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恶心得他直反胃,该不会是腐尸肉?想到此处,温言又是一阵恶寒,差点吐酸水。
段非言冷笑一声,桃花眼内却满是揶揄之色,他道:“莫不是许城少主,天生高贵,看不起我这锅龙虎凤罢?”
温言不知龙虎凤是什么鬼,他只觉得眼前之人模样不人不鬼,身上带着一股死人的气息,似是方从乱葬岗爬出。
段非言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汤,顺便把里面的鸡腿捞出来,完全不顾温言意愿地就把那鸡腿塞到温言的嘴里,温言自然是边仇视着他,边将鸡腿吐了出来。
段非言见他这幅样子,起了玩心,道:“你可知道龙虎凤是什么?龙是蛇,凤是鸡,虎是猫。”
听到猫的那一瞬间,温言彻底地扶墙吐了。
段非言笑得满眼皆是桃花春/色,他也就只剩下那双眸子有些许生气。等温言吐完了,他方道:“可惜呐,猫我没寻着,锅内没猫,图个好听,勉强叫龙虎凤了,你道我这汤的名字,改得如何?”
摆明耍了温言一道。
温言身体底子本就不厚,被下药以后又吐了一番,如今是直接能晕过去了。
段非言道:“你可先别死,我留着你还有用。”
温言宁愿直接晕过去,好过对着眼前这不知是人是鬼还是即将从人变成鬼的东西。
段非言见温言一脸恶心且生无可恋的样子,心里还在怀疑这小子能不能坚持到帝崚,他要温言的血有大作用,他要捉的本不是司空月,而是温言。
司空虽然招邪,可出生日却是阳日,温言则不同,他从内阴到了外,彻底的纯阴,要不然上次在召阴山,那血尸也不会死死盯着他。
虽然,这世上纯阴之人稀罕,但段非言却恰好遇见两个,事实上,温言并非最好人选。
段非言硬是给温言灌了两口汤水,温家小少爷死都不配合,汤水从唇边漏出来,浸湿了温言的衣衫,也润湿了段王爷的手。
段王爷涵养好,不会反手就是一巴掌,他默默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笑意盈盈地抵住温言的脸颊,愉快地道:“我再喂你一口,你若是敢吐出来,我就拿你一只眼,炖汤。”
看,本王多好,做事还带打商量的,可温言不领情,他只给了明王一个藐视的眼神。论武力值,他虽然是个辣鸡,可在风骨方面,总不能丢了许城的面子。
明王被温言那藐视的小眼神逗乐了,他道:“许城少主,挺倔阿,跟温如炙那个顽固不化的死老头,倒挺像。”
听到明王随随便便地拉出温大将军的名字,温言眼内闪过一丝惊疑,待那丝惊疑沉淀以后,温言方咬牙问道:“你究竟、是、谁!”
段非言故意拿刀在温言毫无瑕疵的脸上比划着,道:“讲出来我怕把你吓得不要不要的。”
温言知眼前之人身份不一般,却一时难以猜度究竟是谁,他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答案,以为眼前之人,是元德。
倘若知道眼前之人是谁,或许便能猜中他究竟有何目的,本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精神,温言试探道:“许城于归。”
段非言哈哈一笑,拿刀尖挑起温言的下颌,道:“许城于归?猜中了一半,不过我却并不是你心中所想之人。”
闻言,温家小少爷浑身汗毛倒立,许城于归,五大重要人物,根据明王的话,可以排除清平道长,元德太子,景临帝,温如炙。
那么便剩下——段、非、言。
温言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再次逗乐了明王,他骨子里本就有种不安分因素,没事总要作一下,遂道:“温如炙那个老头,若是知道当年的真相,恐怕要气疯罢。”
段非言想到自己已是将死之人,此次回来亦不知能否成事,若是不能成事,那必定是他死,温言活。到时若是当年策反的众人,知悉了‘许城于归’的真相,便肯定会活在内心的愧疚当中,自责不可终日,那岂不是很好玩?
想及此处,本着‘即便本王逝去了本王还是会带给你们相当有杀伤力的阴影’的念头,段非言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对温言揭露一下当年的真相:“世人皆信命,能算命的道士,便能掌握人一生命途。”
“我助段君瑞策反之时,早就明白许城攻不破,要扳倒温如炙,实在困难。既然如此,何不把强敌转化为自身友军?”
“温如炙看似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太过信命。他将清平那位辣鸡道士视作座上宾。而清平呢,作为一名道士,他又过于信天。”
“如此一来,我只需要误导清平,故意在他面前做点戏,让他误以为乾嘉帝必定败于帝崚,元德若是上位他日定会成为暴君,唯有段君瑞方是真正人中之龙。”
“清平信了,温如炙自然便信了,温如炙信了,自然带着许城十万精兵,倒戈相向段君瑞。什么许城于归,天象异数,全是鬼扯!”
“温如炙相助段君瑞攻入了帝崚,却不知自己被我暗中摆了一道。段君瑞并不是上天指定的真命天子,而是本王指定的九五之尊。是不是很可笑?”
“温如炙本是如此忠心的一个人,可他却背叛了乾嘉,背叛了整个前朝。倘若没有他,前朝不会覆灭,黎民百姓不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以为自己顺应天意而行,却不知道,他其实只是一个手握兵权,却愚蠢地挑起了腥风血雨,让黎明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乱臣贼子!”
“清平那斯不过有小两手算命功夫,通过那次名声大震,还真以为自己能窥测天意,日后还顺道坑了步倾流……”
听了明王一席话,温言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明王,你个贱人,做了如此非人之事,还要给自己找借口,将锅推到温家背上来,小爷跟你同归于尽!
明王轻巧地避开了温言的‘投怀送抱’,温言本就没力气,这下子身体往前倾,直接在地上磕破了脑袋,额上一下子便见了血。
完了,玩脱了。
温言天生召阴,这下子见了血,四周怨气颇重的死尸,全都闻风而动,扭动着爬了起来。
明王看着眼前一众面相狰狞的死尸,沉着脸抄起麻包袋,将温言从头盖到了脚。
各死士皆暗暗守在柳家各个隐蔽角落,此刻见明王有危险,好几个守在附近的,皆欲出手相救。
明王却一挥手,阻止了他们的行动,他察觉到不远处正涌过来一阵剑气,这阵剑气他几天前才接触过,来者是步倾流。
明王勾唇一笑,静静地等待着步倾流踏入柳家庭院。
步倾流手握凌月,冲进来的一下子便将好几具站起来张牙舞爪的尸体砍了个四分五裂,明王讶异地发现,一向以淡定以及高贵冷艳著称的步倾流,此刻身上竟带着一阵肃杀的恨意。
只有一个人能让他暴走至此,而那个人,必定是萧斜阳。
明王看了看被困在麻包袋内的温言,只见温言挣扎微弱,多亏了他方才一番折腾,如今温言是连呼叫的力气亦没有。
很好,那锅龙虎凤以及自己的真实身份,正好把温言那文弱书生给气得不要不要的,看,话也说不出来了。
明王惯会利用形势,此刻此场景,若是他不能借用温言将步倾流拿下来,那真是愧对当年名声。
手无寸铁的明王与手握古剑凌月的步倾流对峙着,打破此番对峙的,是明王手上掏出的一根毒针。
毒针却不是直往步倾流飞去,废话,眼前这小子百毒不侵,把毒针甩过去也是浪费,所以,明王一个反手,将毒针甩到了温言身后那墙壁上。
明王邪魅一笑:“放下凌月,你没有与我谈判的筹码。”
步倾流冷声道:“你为何总是这般有自信?”
明王不在意地踹了温言一脚,斜眼道:“且不说你已被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死士包围,只凭我手上的人质,你便不敢乱动。”
步倾流淡然道:“我如何得知,他便是萧斜阳?”
明王状似不经意地从怀里摸出葬归以及那鬼将令,他记得,在破庙,他从萧斜阳身上摸出这两件东西之时,步倾流并未去到现场。
按萧斜阳那性格,明王可以猜想到,他醒来后自是难以面对步倾流,那便是讲,自那日破庙以后,两人该是没有任何交流。步倾流自然不会知道,段非言从萧斜阳身上搜走了这两件东西。
如今,就看步倾流信与不信,段非言相信,步倾流不敢赌,因为他这一赌,赌的会是萧斜阳的命,况且,暴走的雪莲没什么脑子,只需谨慎些许,便能将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