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见一巴掌招呼在萧斜阳头上,萧斜阳轻巧避过,丢了的那魂儿总算是回来了,满脸不正经地在小舍内翻起需用之物。
两个时辰后,萧斜阳背着一支白旗,在隔壁县的市集上晃悠,白旗上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玄门道。
萧斜阳本就生得俊,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天生自带皎如月光之气质,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位由几名丫鬟陪伴的贵夫人停步在萧斜阳跟前,只见那夫人衣饰不菲,却妆容落魄。
几名丫鬟皆手捧贡品,结合现在这个时分,萧斜阳猜想,这位夫人原本该是要到庙里去拜祭,但不知什么原因,拜祭不成,所以把贡品捧回来了。
萧斜阳道:“请问夫人尊姓。”
那名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怕是觉得自己形容憔悴,站在萧斜阳身边有点自惭形秽。
夫人道:“小公子,免尊,夫姓梁”
萧斜阳见她已挽起发髻,脸上不施脂粉,却相貌年轻,方道:“梁夫人可是怀孕数月的新嫁娘?”
梁夫人心里微微一惊,暗想眼前这位小公子观察人真是细致入微。
萧斜阳道:“夫人脸色发暗,眼眶泛黑,近日来是否难以安眠?”
梁夫人叹了口气,道:“近日噩梦频频,心慌神躁。”
萧斜阳道:“缘何?”
梁夫人道:“近日夜里家中总有阵阵怪笑,府内之人却未曾听闻,都道是我怀孕三月,心神不宁。我恐家中有异数,便请道士作法事,可几场法事过后,我竟噩梦频起,夫君道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吩咐大夫开了几济安神保胎药,可并未起到任何作用……我依旧怪梦缠身,每逢夜里皆作同一噩梦。”
萧斜阳道:“请问夫人,噩梦内容为何?”
梁夫人道:“我整日梦见自己孤身一人,站于西厢庭院之内,院内有一口井,井内爬出一个穿红色喜服的女子,那女子长发及至腿弯,她从井内爬出以后,一直背对着我。每次在梦里,我都想绕至她身旁,看清她的面容。可每次……每次我距离她几步之遥,她便消失不见……此时有人拍我后肩,待我转过身去,身后却赫然出现一张狐狸脸。”
萧斜阳道:“狐狸脸?”
梁夫人捂着胸口,嘴唇一片苍白,她看着萧斜阳,声音微微发抖:“一张白狐狸脸,脸上,血肉模糊……那狐狸脸的血甚至沾到了我的小腹上……然后梦就止住了……”
萧斜阳问道:“近日家中可有冤案或怪事发生?”
梁夫人摇摇头道:“没有,除了我噩梦频发,耳边总能听闻怪笑,家中并无其他异像。”
萧斜阳觉得奇了,又道:“那夫人可知道,你夫君家近十年来有否发生过怪事?”
梁夫人道:“我对府中陈年旧事并不知晓,夫君日日在外,只夜里回来,能谈话的时间短,也就不会说从前的事。”
萧斜阳道:“府中可有老仆?”
梁夫人道:“有一老管家,侍奉数十年有余。小公子可否随我去府里一趟,看看是何事?钱银绝不会少了小公子的。”
即便不为银钱,以萧斜阳的处事态度,也绝对会到梁府一探。
跟随梁夫人走了一阵子,梁家大宅便显现在眼前——红墙青瓦,大户人家。
方进宅子,梁夫人便寻来终日窝在屋子内发霉的老管家。
老管家已年过古稀,双眼浊黄,满头斑驳白发,且记性不大好,梁家念他侍奉多年,忠心耿耿,且家无亲戚,便留他在梁府养老。
老管家想了蛮久,才想起来梁夫人这位初归媳妇,行礼问道:“未知夫人,寻我何事?”
萧斜阳站到老管家跟前,道:“阿公,您进府多年,府中曾发生过怪事么?”
老管家凝神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自是没有。”
萧斜阳道:“阿公,您再仔细想想。”
老管家还是摇摇头,他道:“进府多年,一切如常。”
萧斜阳道:“阿公,您是梁府老管家,梁府的仆人名册之前可经你手?”
老管家道:“自是经的,之前梁府每个仆人,都在我这有记录。”
萧斜阳道:“阿公能否拿名册予我查看?”
老管家从屋内拿出一本厚册子,萧斜阳翻了两下,发现名册上有一个名字用叉划掉了。
萧斜阳指着‘笑笑’两字,问老管家:“阿公,这位笑笑,是谁呐?”
老管家举起名册,离远观看,方看清那两字,依旧是冥想一阵,才道:“这位笑笑,二十年前……是紫台的花魁。”
萧斜阳道:“可您为什么会在仆人名册上划掉‘笑笑’两字?”
老管家语速缓慢,将所知之事一一道来:“那时候老爷整日到紫台风流,看中了那时小有名气的花魁,那花魁名唤‘笑笑’,老爷想要娶‘笑笑’进门,怕夫人不允,便私下替‘笑笑’赎身,以友人赠送歌姬为名,将‘笑笑’收到梁府。因而最开始,‘笑笑’是梁府仆人。”
萧斜阳道:“那后来呢?”
老管家道:“那时正室夫人进门数年却未曾怀孕,‘笑笑’进梁府没多久,夫人便怀孕了。算命术士说那是‘笑笑’之命格与夫人相配,有‘笑笑’在她才会有儿女命。于是夫人怀孕数月后,便松口了,允许老爷纳‘笑笑’为妾。可没过多久,‘笑笑’却跟情郎私奔了。唉,也难怪丫,从一开始‘笑笑’便是被强行从紫台赎身的,她根本就不爱老爷啊。”
萧斜阳道:“阿公,您可否随我去西厢庭院一趟?”
老管家道:“小公子叫到,不敢不从。”
于是,三人开始前往西厢庭院,萧斜阳看见庭院内除了几张石桌和几张石凳,便是些花草树木,根本没有井。
萧斜阳问老管家:“阿公,这里是否改造过?”
老管家绕着庭院走了一圈,道:“我记得这里曾有一口井,好多年前老爷说因为风水问题,需要改造庭院结构,便把井给填了。”
萧斜阳道:“井在何处?”
老管家道:“忘了。”
萧斜阳道:“那阿公可还记得,井是何时填的?”
老管家道:“好多年前呐……我记得……好像是在二姨太与情郎私奔后的一个月左右。”
萧斜阳觉得事情明朗了一些,他让梁夫人站到每夜作噩梦时所站的位置,大约估计出当年的井所在位置。
萧斜阳站在原来井的位置上,对梁夫人道:“夫人,我有一事告知于你,你怀有胎儿,莫要太惊慌。”
梁夫人顺了顺心口,道:“小公子尽管说来。”
萧斜阳道:“二姨太非是私奔跑了,而是私奔后被人活捉回来,以私刑弄死,填井了。”
梁夫人后退两步,脸上满是惊疑不定,呆滞了几秒,她方道:“这,怎么可能?小公子你……从何推测出?”
萧斜阳道:“夜里你看到的背影一身红妆,却头发散乱,可能是因为她被梁家老爷抓获之时,正与情郎拜天地,当然这只是推测。我之所以会道被填井的是二姨太,是因为你看到的是一张狐狸脸。”
“二姨太生前是紫台的花魁,不论是出自勾栏,还是嫁作小妾,都逃不了狐狸精的称呼,而她化作狐狸脸,是因为死前被人骂作狐狸精,一口怨气哽在心头,不得释怀。至于狐狸脸上血肉模糊,怕是为私刑所弄,她死前,被毁容了。”
梁夫人惊得捂住了嘴唇,一脸无助,看着萧斜阳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每夜入我梦里?”
萧斜阳道:“人是有磁场之生灵,每人磁场皆不相同,鬼怪也会以磁场之方式存在。每夜人睡觉之时,身体磁场皆对外打开,因而容易招来与自身磁场相仿之东西,有时候,鬼压床便是这么来的。”
梁夫人道:“公子,你是道,我与她磁场相仿?”
萧斜阳道:“夫人你原本磁场与那二姨太并不相同,但你怀孕数月,腹中胎儿开始稳定,因而你周身磁场遭到了改变,那二姨太便能进入你梦内。”
梁夫人道:“那……那她,求的是什么?”
萧斜阳道:“夫人,你的梦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二姨太想要让你寻人替她捡回骸骨,好生安葬度化。她死前曾遭私刑毁容,怨气凝结于胸不能散,且被埋在井内多年无人知晓,因而她才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你梦里。”
梁夫人道:“小公子,第二层含义……是?”
萧斜阳道:“梦里的你上前去,想要看清她的面容,是因为她一开始并未有害你之意,你才敢前进。但她却消失不见,以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吓你,甚至将血滴到你的腹上。”
萧斜阳顿了顿,等梁夫人平复一下心情,方继续道:“二姨太枉死多年,未得任何香火纸钱,也没一个灵位,本就是孤魂野鬼,又被封于井内,多年魂魄难安,欲投胎又不得。因而她的残魂动了邪念,想要侵入你腹内,借助你腹中胎儿,转世为人。”
梁夫人被萧斜阳惊得一头冷汗,她护着腹内孩儿边摇头,边倒退,满眼惊怖。
萧斜阳立刻上前,搀扶梁夫人,梁夫人抓紧他的袖子,连声道:“小公子,小公子,你可有办法?可能化解?可能保我腹中孩儿……小公子,请一定想办法……保我腹中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