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北境有冻离)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北境有冻离
- 入库:04.09
这一次,她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与谴责,她厉声道:“跪下!”
燕承启低下眉目,安安静静地跪在了皇后杏黄缎面底子绣凤凰花交领长袄前。
“你呀你!平时也就罢了,怎么楚茗都要分娩了你还敢出去喝酒享乐?”皇后语气里满是责怪与失望,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你不知道楚茗是什么人?他是靖国公府上长子,是翰林院院首,你知不知道他弟弟又是什么人?是二品大臣,掌握着皇宫所有的内需与开销的钱财,你如今娶了他,还这般待他,若他今日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真觉得楚家会放过你,让你安安稳稳地坐上皇位,保你无忧?”
“母后…………”
“退一万步来讲,你既已迎娶了他,他便是你的责任,你的妻……端泽,你可知道,母后生你,生了整整三天三夜,你的父皇都没有陪在本宫身边……你不能了解在那样的痛苦里,孑然一身的绝望与伤心。”
“母后,儿臣知道错了!”燕承启眼眶泛红,嗓子已经全哑了。
“你进去,看看他罢……”皇后长叹一口气,似是不忍再回忆之前看到楚茗床上满是血迹的场景,又似乎是想起来当年自己分娩时撕心裂肺的疼痛里的心如死灰。
那段记忆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光阴的流转而消散半分,那种痛苦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带着恨,带着怨,带着她那颗终于破碎的爱夫之心。
=TBC=
第二十三章
此刻已是深夜,万家俱寂。
本该是与浓浓夜色一同沉睡的东宫,此刻却灯火通明,寝殿内一片惊慌嘈杂,不复往日的安平喜乐。
他站起身,入了寝殿之中。
燕承启被浓浓的血腥气冲得头痛起来,这种痛连进心里,使得他害怕了起来。
隔着一扇屏风,内室的凝重似乎都能透出来,燕承启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几乎是拖着自己沉重的双腿进了屏风后。
用来擦拭楚茗下身的长帕,揉皱在桌上还未来得及拿走,上面的斑斑血迹那样刺眼;角落丢在地上换下来的床单,被血液和浊液浸透,干成了一大团暗褐色的痕迹;而床边架子上放置的铜盆,里面的液体也是骇人的红色。
燕承启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苦地紧缩成一团,又似乎马上要被一大股莫名发酵的情绪涨破。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床上的人。
楚茗半倚在春桃的怀里,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发,在床上早被汗液粘成了一缕缕,贴在他过分瘦削的面颊上,更显得他面色苍白的毫无生气。他的眼紧紧闭着,似乎是晕了过去,白玉一般饱满的额头上满是汗液,嘴唇上的皮已经全部都因为失水而裂开,并且毫无血色,甚至有些微微发青。他高耸下坠的腹部到下身搭着一条薄被,两条光裸修长的腿无力地微微挣动,不时地抽搐一下。他身下新换的丝绸床单也被血液染上一些新的痕迹。
最让燕承启心痛的是,昏迷着的楚茗还被几个满头大汗的御医团团围着,掐着下巴硬是想里面灌着漆黑的药汁。
“够了!”燕承启几步上前,将春桃挥退,自己将那人搂在怀里,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天下至宝,而面前的人都是处心积虑地抢夺这块宝玉,甚至还要毁掉它一般,双目赤红,完全像是发了疯的野兽。
“你们没看见他还昏着么?就不能等他醒了再喂给他吗?”
一个满手是血的御医跪了下去,咬咬牙狠心道出实情:“殿下,太子妃产力不足,体虚力乏,又因为郁结在心,未曾好生修养所以才导致了血流不止,胎儿迟迟不下产道。此乃大凶之兆,而太子妃又精神不济,期间只醒过两三次,并且醒来的时间都极为短暂,未等发力足够,便又昏沉睡去,如今太子妃身下的血无论如何臣等也止不住,失血过多,怕是如果再不灌些烈性的催产汤与提神露加快产程……太子妃今日便要与腹中胎儿一起……”
“住口,你这个庸医!”燕承启大喊,眼中渐渐模糊,他的下巴蹭着楚茗的头顶,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他不会离开我的。”
“殿下,太子妃与小殿下危在旦夕,臣等学术不精,不能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来……胆请殿下早做准备……若真有万一,那要保大人还是保……”
楚茗是被一阵猛烈的坠痛扯醒的,他像是一条搁浅了的鱼,大口大口地想要将肺内空气充得多些,再多些。
他有些不明白,刚刚还不找不慌地向下走的孩子,似乎一下就挤进了产道,撑开了他的盆骨,撕心裂肺的痛。
骨缝被撑开的痛楚,一下席卷了他所有的神经,几乎是立刻就强迫他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他听见……
“保大人!若是那时实在无法保全两人的话,你们便用……钳子将孩子绞碎罢,无论如何,保大人平安。”
屋里明明烧了地龙……怎么会这么冷。
他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森森寒气。
抱着他一身酒气的人是谁?是刽子手,还是索命无常?
还是……他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
楚茗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突然撑起身子,将身后的人重重一推,推得自己也向后倒在床榻上,浑身狼狈。
燕承启被他一推后脑磕到了床头突出不平的雕花图案上,兼之血液中酒精作用,也是一时间头重脚轻,眼前发花,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楚茗双目通红,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一张脸青白泛灰,眸子里全是绝望的死寂。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尝过绝望是什么滋味?
你有没有尝过心死是什么感觉?
楚茗死死盯着他,胸膛因为愤怒而起伏。
冷意包裹着他,他突然又恨起自己刚刚的软弱,竟然还想着若是燕承启能回来陪着他,那他便也有几分慰藉。
这种想法,简直不仅是可怜,更是连自尊都不要,丢在地上同真心一起任燕承启践踏。
他气得浑身发抖,孩子挤开骨缝的疼痛,在干涩的甬道内进进退退的疼痛,也似乎感觉不到了似的。
难道先动心便是输么?
楚茗干巴巴地笑了三声,低声询问:
“燕承启,你当初何苦招惹我?”
燕承启根本不敢动半分,僵硬着身子,神色凄怆。
他知道,他定是听到了那句话。
“予玥,我……”
“燕承启,这里不需要你再踏足一步,”楚茗咬着牙,额上青筋因为用力都暴了出来,一段修长的脖子更是抻到不能再直,他咬着牙,暗自推挤着孩子。
无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
他陪了他整整九个月了,无论他出现的缘由是什么,哪怕只是一场无关风月,仅为欲求的性交,他也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无论这世界多么污浊不堪,虚与委蛇,他也有来看看太阳东升西落,春日野花芬芳的权利。
“楚茗!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我爱你!”
楚茗冷冷一笑,眼底是化不开的冰碴:“滚出去。”
“我如何能放心的下你!”
楚茗腿间濡湿越来越多,但孩子毕竟终于进入产道,这令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你若是真放心不下,那便去抄十遍地藏菩萨本愿经罢!不抄完不要随意进来。”
“楚茗!!”
“滚出去。”楚茗再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也不再给他三分颜面,只是累极了一般喘了喘气,“我不想再说第四遍。”
撕扯的痛意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一句虚假的爱意,更令他气得想笑。
他盯着燕承启落寞的背影,咬着牙竟笑了笑。
他自出生以来,这是最痛的一次,尊严最粉碎的一次……也会是唯一一次。
自此,他的心不再为任何人开放。
他咳了咳,嗓子里竟然冒出一股子甜腥的血沫,他没有在意,反倒还咽了回去,觉得这东西润喉甚好。
楚茗抬手朝站在一旁双眼红肿,眉目郁结的春桃招了招手,微微笑开,仿佛还是当年霁风朗月,温润如玉的公子,那笑容一点也没有改变:
“春桃,过来,扶着些我,”楚茗觉得有点困倦,“我好累呀,怕要撑不住了。”
他这话说得如同吩咐春桃给他沏一壶好茶,还要新摘的君山银针,不要那俗气的西湖龙井,带着些年少的狡黠与娇气。
春桃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艰难地走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楚茗。
一旁的御医都在他肚子上为他压腹,楚茗将唇咬得血迹斑斑,下巴上都是血,把所有的呻吟都压在了喉咙里,疼狠了也只一声闷哼,绝不喊叫。
楚茗靠在春桃怀里,面上是慵懒的睡意,他仿佛感觉不到那些疼痛似的,神色淡然而悠远。
楚茗感受到脸上春桃冰冷的泪,慢慢绽出一个笑意,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要远走一般:
“哭什么?给你起个春桃的名字,你还真要把自个儿眼睛哭成桃子么?”
“公子……”
她家公子,心地良善,丰神俊朗,才学渊博,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