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鸿影感觉自己都快死了,若不是心里揣着一个人,恐怕早就倒下了。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疼痛变得麻木,乔鸿影好受了些,正四处张望着,忽然看见前面躺着一人。
乔鸿影紧张地跑过去,低头察看,借着微弱的亮光,发现这人已经死了,穿着一身天威营的兵甲,手腕戴着破旧变形的几对银镯,脖颈上横着一道西允人特有的弯刀刀口。
戴银镯子…恐怕是钟离将军身边的本地向导兵被杀了。
乔鸿影瞪起一双警惕的眼睛,贴耳伏在地上仔细聆听。
大地传来轻微的响动,就在前方。
乔鸿影把死了的向导兵的尸体摆正,双手合十指尖贴在额头前念了一句桀语,起身往山谷深处跑去。
那句桀语是说,“感谢你为阿哥引路,可安息。”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乔鸿影灵活爬到一个小山丘上朝下望,低谷中方圆十几里都是积水,泥水落石浑浊掩埋了标志物,没有向导兵,天威营必然困在这里出不来。
贴着山丘的一处结实巨大的横石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浑身湿透的天威兵,身上全是树枝碎石剐蹭出来的血口,劫后余生般抱头痛哭。
乔鸿影顺着山崖滑下去,跳到几个天威兵躺着的横石上,那几个天威兵被这从天而降的少年吓了一跳,举起手边长枪长刀指着乔鸿影,厉声质问,“什么人!”
乔鸿影一脚踢飞指着自己的一杆长枪,声嘶力竭地问,“钟离将军呢?!”
几个天威兵被这少年给吼愣了,一个说汉语的桀人,急着找他们将军是何居心。
乔鸿影又气又急,拎起一个人的衣领子,“说啊!水冲走了?”
几个天威兵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一个人突然哭起来,“钟离将军和兄弟们被冲散了,已经冲到山谷里面了!”
乔鸿影扔下那人就要走,余光突然瞥见其中一个坐在地上的天威兵露出来的流血的小腿,腿肚子上鼓着一个鸡蛋大的血包。
“别动。”乔鸿影冷冷说了一句,速度快到几个天威兵都拦不住,一把抓住那人的脚腕,抽出后腰的桀刺,眼都不眨地扎进那血包里,把一坨腿肉连着里面的东西给挖了出来,血淋淋地扔到地上。
那天威兵嗷的惨叫一声,腿上已经被剜掉了一大块肉。
一只手指粗的黄色水蛭在那坨烂肉上蠕动,黄色的薄皮底下已经透出血红色,显然已经吸饱了血了。
乔鸿影把桀刺挂回后腰,扫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天威兵说,“身上有这东西的必须挖出来,否则死路一条。”
葛鲁山毒潭的毒蛭,要命的毒物。
几个天威兵被说得脸色煞白,急忙翻开衣服找自己身上有没有毒蛭。
乔鸿影头也不回地跳进了泥泞的水里,避开岩石和枯树,顺水游过去。
桀家老人会给自家娃娃吃避蛭草,吃避蛭草长大的娃娃被咬了也不会中毒,所以人们常看着桀族的孩子在水潭里扑腾着捞鱼。
冰凉的水泡得身子快僵了,又要时刻躲着猛冲过来的碎石和枯木,乔鸿影正要精疲力竭时,一抹熟悉的血红掠过眼前,眼前的一片灰暗终于有了颜色。
钟离牧身体陷在淤泥里,手上紧紧抓着一棵架在岩石缝里的小树,身子被不断涌上来的淤泥吞噬,越来越往下沉,此时已经快要没到胸口,脸上还是没有一丝慌乱,冷静又镇定,思忖着一切可以脱身的方法。
钟离牧身上已经被撞出了几处骨伤,挣扎之时听到远处脆生生的一声,
“阿哥!”
钟离牧冷漠的表情突然垮了。转头看向声音来向,一个少年正拼命朝自己游过来,正是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好看的小脸,此时干净的脸上满是泥污,露出皮肤的地方苍白无血色。
“回去!”钟离牧一贯冷漠镇定的表情不复存在,厉声怒道,“快离开这!上岸!”
乔鸿影不听,扑过来,死死抓住钟离牧胸前的银甲狠狠往上拉,乔鸿影的气劲绝不算小,狠命拖拽下,钟离牧缓缓下沉的身体竟开始往上走。
“阿哥阿哥,我会救你的。”
“不用你救!快回岸上去!”钟离牧已经几乎吼出来了。
“我不!”
终于露出了一截湿透的甲胄,乔鸿影的瞳孔骤然缩紧。
钟离牧身上没有包裹战甲的地方紧紧吸着五六条毒蛭。
钟离牧抬手抓住一条,想把那水蛭揪下来,乔鸿影急了,按住钟离牧的手,焦急道,“别扯它,会断在身体里。”
乔鸿影一手抓住钟离牧的甲胄,腾出一只手来,从后腰抽出一把桀刺,照着自己手臂前胸划了好几刀。
“疯了你!”钟离牧一把抓住乔鸿影拿桀刺的手,不让他再自残。
血水弥漫了乔鸿影周身的泥水,毒蛭一嗅到血腥味,纷纷从钟离牧身上退下来,被不断流着鲜美血液的乔鸿影吸引过去,纷纷附到乔鸿影身上吸血。
钟离牧看着一脸放下心来的笑容的乔鸿影,心里尽是震撼。
萍水相逢,何以至此。
钟离牧嘶哑的声音几近请求,“听话,上岸吧…”
乔鸿影咬紧牙关,双手抓紧了钟离牧,低哼了一声,一下把钟离牧从紧紧缠绕的淤泥里拔了出来。
钟离牧的身体瞬间轻巧,这时,一棵横木漂浮在泥水上急速冲过来,碗口粗的实心木头就要砸碎乔鸿影的脊柱。
钟离牧一把将那僵硬的小身子搂进怀里,飞快转身,拿右肩膀替乔鸿影挡了那致命的一击。
听着这一声闷响,乔鸿影心里好像被重重砸了一下。
“呃…”骨裂的剧痛从右肩传来,钟离牧低低痛吼了一声,紧紧抱着乔鸿影,踩着岩石冲出水面,连踏六块几乎碎裂的岩石,从空中翻了一圈,踏上一处高地。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钟离牧失态的慌乱表情恢复了冷漠,把怀里紧紧护着的小人儿拿出来搂着看。
乔鸿影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没伤的地方,几个新割出来的血口上还吸着七八条指头粗的毒蛭。
钟离牧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冷冷盯着乔鸿影身上的毒蛭,他初次来西北边境,没有向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虫子。
乔鸿影挣扎着在钟离牧怀里坐起来,一手缓缓摸出桀刺,递给钟离牧,弱弱地半眯着眼,小声道,“阿哥…帮我…帮我把这些挖出来么…我累了,拿不动刀…”
水淋淋的桀刺拿在了钟离牧手里,小巧的刀刃此时显得极其沉重。
乔鸿影在边境生活了十七八年,自然知道什么才是自救的最好方法,钟离牧眉头紧锁,刀尖对准了其中一条毒蛭钻咬的皮肤,手起刀落,利落地剜出一小块皮肉,连着那条吸饱血的毒蛭一起扔到一边,再狠划两刀。
乔鸿影把头埋在钟离牧怀里咬牙忍着,钟离牧下手极快又利落,毒蛭并未完全钻入皮肉,剜出来时的疼痛还算可以忍受。
乔鸿影头上的雨水干了又渗出虚汗,苍白无力的手轻轻扶在钟离牧领口,弱弱地叫了一声,“阿哥…疼…”
叫得钟离牧心里抽疼。
钟离牧坐在地上,拿身子从背后环住瘦小的乔鸿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拿大手扶着乔鸿影的脸,轻轻贴在自己唇边,一边低语安抚,“不疼了,你扶着我。”
乔鸿影乖乖地抬起一只冰凉的小爪子,搭在钟离牧右手上,拼命往钟离牧带着点暖和气的怀里钻,一边小声乞求,“阿哥…你亲亲我…”
钟离牧的手顿了一下,刀刃划过乔鸿影前胸,又一只毒蛭被挑下来扔到一边。
剧痛袭来,乔鸿影本来已经临近极限的身子开始微微发抖,抓着钟离牧的手也没了力气,松开来,连眼睛也没力气睁开,缓缓垂下眼睑,满心沮丧弱弱委屈,“阿哥…我好疼…我要死了…我喜欢你,我把命都给你,你亲亲我,好不好么…”
钟离牧把乔鸿影的头往唇边按,温柔吻了吻乔鸿影有些发烫的额头,低声安慰,“好好。忍着点。”
乔鸿影把头埋在钟离牧怀里咬牙忍着,身上七八处毒蛭都被剜下来,乔鸿影虚脱地软在钟离牧身上。
钟离牧仿佛熬过了一场大刑,本来就湿透的身上又被汗水湿透一次,身上的骨伤也感觉不到疼了,只有乔鸿影每次轻声哽咽叫疼,钟离牧的心才会跟着像刀割似的疼一把。
雨停了,天还阴着,高地下汹涌的泥流还在翻腾,钟离牧一动不动地抱着怀里人,沧桑冷漠的眼睛正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早就想这么抱着这小孩,可不想这小孩竟伤得这么重,如果非要拿他的痛苦和性命换,钟离牧宁可每天自己一个人看着珍藏在银甲护心镜后的银镯子,只要偶尔在边境巡逻的时候,能看一眼桀族领地里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就够了。
钟离牧以为他想要自由,所以每一次都给他自由。钟离牧还以为这样他会高兴,会感激他,心里就会有他。
望着他的时候他孤独,抱着他的时候他受伤,那到底要怎么做啊。
钟离牧表情淡漠,轻轻把乔鸿影苍白的脸贴到唇边,等到冰凉的脸颊温了些,便捧起那张脸,痴迷地看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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