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让他们退兵。”南宫若尘毫不避讳帝王的目光,说得轻描淡写:“但我有一个条件。”
庆元帝脸上的沉稳敛去,神情变得肃重:“朕如何信你?”
月华意在让离洛交人,人未至边境他们决计不会退兵,可若是将人交到了他们手里,月华临时变卦而他手中筹码全无,便会真正陷入没有退路的境地。
“月华,北疆同时发兵离洛,此事几近传遍各国,月华国既然大张旗鼓地提出他们的要求,承诺便不得不作数,如同陛下所说,身在月华,我不过只是一个皇子,不为嫡不为长,就算留在离洛为质于国也无碍,然他们却不惜发兵也要让我回国,这般阵仗,又是为何?”
他虽说得平静,庆元帝却忍不住目光一凝。
的确,为求国内安稳,月华已将公主送往离洛和亲,没道理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皇子再起战乱,如此急切,只能说明是月华国内出了问题,而且很可能是攸关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他此番将此事告知,是为打消他的顾虑。
沉吟片刻,庆元帝道:“说说你的条件。”
“望皇上,彻查三皇子府。”
他十指交叠放于身前,躬身行礼,本是意料之中的请求,庆元帝却不禁面色一变,只因之前,从另一人口中说出过同样的话。
“朕若不应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月华国纵使身陷险境,一战之力却仍是有的。”
“……”
若之前给的是保证,此番便是威胁了,庆元帝看着眼前这人,眼中情绪复杂。
此时他若拒绝了这人的条件,月华国得不到人,必不会善罢甘休,可若他将人交了出去,任他回国平息国乱,无异于放虎归山,月华国正弱,此时是一举歼灭的最好时机,偏偏还有北疆虎视眈眈,让他顾虑不断。
每年冬日,是北疆边境纷乱最多的时节,只因北疆地处荒原,寒冷非常,冬天里食物最为短缺,若是掠夺物产以作取暖饱腹之用,北疆军士必定士气大涨,这样的境况下开战,对离洛极为不利。
离洛与北疆一战已不可避免,绝不能在此时同时与月华国开战,纵然离洛国再是强横,也不会自负到同时应对两国而不陷弱势,所以对月华国休养生息的时间,他不能不给。
人至绝境,往往能激发最大的潜能,他绝不能冒险!
苍翊自出了御书房后,执意候在殿外,无论喜乔怎么劝也无动于衷,从最开始的焦急到平静,再到忐忑不安,他紧盯着那扇紧闭上的殿门,待人从内部将门拉开,顿时眼中一亮。
“瑾竹!”他快步迎了上去:“你怎么样?”
南宫若尘轻轻摇头。
“不是让你在待在府里吗?你……”
斥责的话堵在喉间,他看起来有些郁闷,南宫若尘执起他拽住自己手腕的手:“回去吧。”
“……”
看了眼御书房门,苍翊颔首转身。
喜乔站在御书房门口,看着两人相携远去,摇头叹息一声,重新关了殿门。
庆元十六年腊月十七,皇上命人将贤贵妃风光大葬,着三皇子主下葬事宜,却在三皇子离府不过半个时辰,三皇子府便被禁卫军围住,持搜查令入府搜查。
只是事情的进展似乎并不那么尽如人意。
“情况如何?”
三皇子府,负责领队的禁军头领站在府门处,望着从府中走出来的人,有些急切地问。
那出来通禀的禁卫军脸色有些难看:“属下等在府中发现密道,本想一探究竟,结果进入密道的兄弟,无一人生还。”
“什么?”头领面色微变,快步走进府中。
他并未径直去寻密道,辗转在府中各处转悠,不禁有些意外。
这三皇子府中,除了日常所需的一些东西,竟没有一件价值连城的贵重摆件,作为一国皇子,着实寒掺了些,在府中转了一圈,他折身去往密道,被发现的密道附近还守着好些个禁军,待这人出现迅速将密道口让出,脸色皆十分灰败。
设计与寻常府邸相差无几的密道入口,踏进不过五步,便能瞧见前方倒在血泊中的禁军尸体,身中暗器数量不一,似是触及了暗器机关,尚来不及逃离便已经丧命。
禁军头领并未贸然靠近,在距离一尺之遥的地方蹲身查看,试探着伸手从尸身上取下一支短箭,没了箭矢阻碍,紫黑色的血液缓缓从伤口处涌出,那人看的皱眉,朝着暗道更深处望了一眼,折身走了出去。
只有普通箭羽的一半长短,头部却要更加纤长,只在箭尖处抹上了极少量的□□,却因箭尖直没入人体将毒素送至内腑,若没有强横的内力支撑,顷刻间便能取人性命,当这支箭矢送至圣前时,庆元帝望着这看起来并无异样的箭,脸上的神情晦暗难测。
“这箭羽虽平常,只是经查验,此箭尖上淬的毒与翊王出行遇刺时所遇到的毒一模一样。”归冉立于殿中,将事实一一告知。
这支箭是从三皇子府内密道机关上所获,而翊王遇刺时折取的箭矢上同样有一道极为复杂的机关,且箭尖所淬□□相同,不用过于言明,有人自然明白。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殿中只剩下一人,庆元帝紧握着手中那支沾了血的短箭,沉重地闭了闭眼,对着殿外喊道:“来人!”
当日下午,三皇子府被彻底封锁,被派往城外缉拿三皇子的人却无功而返,得知三皇子苍离趁着送葬之时逃逸,庆元帝大怒,下达全国通缉令,搜捕三皇子归案。
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经此一事,弹劾三皇子罪行的人层出不穷,一朝之间,昔日与大位一步之遥的三皇子大势全去。
颐都城北数十里,一片漆黑的夜空之下,一辆马车迎着大雪急速前行,剧烈摇晃着的马车内部,一人微闭着眼,靠着车壁假寐。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那人对面,同样坐着一道黑影,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
这两人,正是从颐都城内逃离而出的苍离与连爵。
似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苍离不答,连爵又道:“以殿下在离洛多年的筹谋,就算强行夺位也并非没有一争之力,如今局势未明,殿下为何要就此放弃?”
苍离缓缓睁眼,想起他那只有几面之缘的大皇兄,在他被禁足之际,被带入宫宴,下一步便会重入朝堂,再来,便是逐步残食他在朝中的一切势力,这是他的父皇早就布下的棋局,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结局!
他冷笑一声:“放弃?呵……”
他如何能这般轻易地就放弃,他会颠覆这盘棋局,要他的父皇,后悔将他当成棋子,择了他以外的人!
眼中噬骨的寒光一闪而过,苍离将情绪平复,转而问道:“北疆那边可有消息?”
“暂时没有。”连爵道:“殿下为何能这般确定,那北疆之人一定会助我们逃离离洛国境?”
“以北疆未来一年的军粮为引,由不得他不出手。”
只要利益足够,北疆又怎会不出手相助?
苍离唇角微微勾起,黑暗中两人相对而坐,两相沉寂,只听得车下不断传来车轮滚动的轱辘声。
……
☆、离别
除却年节之日,腊月下旬便是颐都城内最热闹的时候,百姓上街采购以备出席之用,恰逢今日雪后初晴,游走在街道上的人格外的多。
人群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执手前行,尊贵不凡的气质引得旁人纷纷侧目,和这满街的布衣百姓,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为何突然想来这了?”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男子携手同行,南宫若尘任他拉着,对周围或惊叹或怪异的目光全然不在意。
苍翊不停往街边的小摊上张望,淡笑道:“来这里这么久,还未带你在城内好好逛逛,想着今日天气不错,便来了。”
似是瞥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苍翊挑了挑眉,在一处摊位前面驻足:“店家这是卖的何物?”
那摊主本在埋头捏着手中的东西,闻言抬首,顿时眼前一亮,快速站起起身来:“这是照明用的红烛。”
“红烛?”苍翊微讶,拿起来闻了闻,的确是蜡油的味道,不由得好奇道:“好好的红烛,整成这些个模样作甚?”
身前数尺余长的平木桌上,摆放着的红烛大小不一,形状千奇百怪,怪是怪了些,做工倒是格外地精致。
“让公子见笑了,眼下正值年关,卖这些个东西的人多了去了,做成这些模样,也不过是配合年节气氛,多拉些生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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