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酒壶替沈道文斟满酒,小心翼翼的八卦问道:“那东宫和邑王哪个有底气?”
沈道文的眼眸一转,他敏锐的盯我一眼,“我与你舅爷说话,不晓得你在听墙角么?影子都印在了窗糊纸上,蠢不可及。”
我讪讪搓了搓脖子,没敢说话。
沈道文噙着一口酒,缓慢咽下后,思虑着什么,方道:“邑王养了一群才高八斗的幕僚,他在朝中博得美名,又与文官武官结交,至于东宫不作评价,有底气的怕是梁王了,他手中握了些兵权,这三国鼎立不够,如今又来了个东晋王,京中风起云涌,有意思了。”
我饮了一口酒,笑了笑,“那依爹所言,各个都有底气。”
沈道文搁下杯子,不悦瞥了瞥我,他嘱咐道:“你懂甚?在外面可别与同僚谈论不该的话,以免招来杀身之祸,你如今在京中看得宽,当旁观者便行了,知事知心,切莫多言。”
“是,爹的话定是为了我好,道理明渊都懂。”我杵了杵筷子,夹一颗红红的花生米放入嘴中,吃的正香,冷不防听见沈道文说:“你如今考取了功名,年龄渐大,该娶妻生子了。”
“咳,咳!”我被那一小颗花生米呛得咳嗽,喝一口酒顺顺喉咙后,我攥着下衣摆,抬头笑道:“我刚为官,以后有的忙,安家的话...为时尚早,等我稳定了再说,可不好?”
沈道文哧哧露笑,眼角的褶子比以往多了些,他沉吟道:“你心有抱负,性子比幼年稳重,我很欣慰,你年纪十八,虽到成婚的恰好年龄,我也有意帮你推后两年,让你专心为官,二十成婚算是最迟,你亲舅爷见你中了榜眼,有意将最小的嫡女许配给你,你两个表姐都出嫁了,其余庶表妹身份不佳,幸之巡抚夫人膝下帮你剩了个小表妹,其芳龄十四,等过两年她十六了,嫁给你将将好。”
看样子沈道文与李臻广已经一拍即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即使不想娶妻,也不敢违逆,便闷闷道:“您做主就好,总之您是来知会我的。”
沈道文的身子微微前倾,他看向我,声音一低:“怎么?不满意高娶二品巡抚的嫡女?若不是因你娘,李大人想亲上加亲,你哪能先吃上天鹅肉?”
我哑然,沈道文所言不虚,李臻广将嫡女下嫁给我这七品芝麻官,着实委屈了他小女儿,他大可以将小表妹嫁给高官,去笼络笼络关系。李臻广疼爱我,是爱屋及乌,李氏办丧事那会子,李臻广都掉了几次眼泪,可见他有多心疼我阿母。
我叹气一声,故作欢笑道:“哪里,我高兴不及,怎会不识好歹。”
沈道文这才将审视的目光挪开,他又喝了三杯酒后,便要启程赶回邯郸了,走前,我对他说道:“父亲办公忙,也要记得多多照顾弟弟妹妹,何母亲年纪轻,没有生儿育女,怕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爹记得提点她。”
沈道文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半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道:“昔年在西南的大沈家,后娘入门,我与你亲伯伯过得也不尽如意,我知晓你担忧什么,为父是明白人,不会让你后娘欺负了明书明山去,再者何氏为人娴静,服侍人周到,应当是个好的。”
我笑了笑,用调侃的语气回应:“您不是对我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吗?说些实话,明渊也不怕惹父亲生气,我与何母亲确实没有母子之情,明书他们想必也是,我唯一挂心的就是弟弟妹妹,若哪个弟妹夭折,我也不怕大闹何氏。”
“你...,”沈道文的面容很是无奈,他一甩袖子往马车上走,声音娓娓传来,“你这做兄长的称职过头了,都是我亲生的,我总不会让人害了他们去。”
低调不华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开始起步,马儿打了两个喷嚏,踏起了蹄子,车夫一甩长鞭嘴里大喊着驾。
我走到路中间,冲着马车喊道:“路上小心。”
在外开了一处府邸,甚觉自由,沈道文不在,我有意将春芙提做侧夫人,可转念一想,我都与表妹有了婚约,拿春芙来做遮掩,也没什么用了。
我径直去了偏院找春芙,她正在屋里给我绣官鞋,她长长的睫毛偶尔扇一扇,那双清水般的眸子专注在针线上,看得很是仔细。
我静静坐到桌边后,春芙才发现了我,她的眼神忽而变亮,立马放下手中的针线,起来给我福了一个身。我将她按在凳子上坐下,斟酌道:“春芙,你的机会来了,若想出府嫁人,改名换姓即是,我给你一笔银子,放你出府,远走他乡。”
春芙的笑脸渐渐僵住,她缓缓低头拿起针线继续缝鞋子,瓮声瓮气道:“我不出府,我要做主子,春芙等了那么几年,年纪也大了,十九岁出嫁,谁还要?如若旁人查到我的过往,我就得兜着走,春芙...宁做官家妾,不做平民妻,少爷耽搁了我,如今就想随便打发了,是么?”
我微微张着嘴,春芙也真够直白的,我叫冤道:“姑奶奶,我真个没想随便打发你,旁的人想出府都不行,你还赖着不走了,当初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我以为是为了你好,你却如此揣度我,唉。”
春芙不小心扎到了手,针尖过手,看不见伤口,只见殷红的血珠往外冒。我掏出随身用的帕子,包裹住她的手指头,顺便栓了个蝴蝶结。
春芙的眼中含着泪点,眼眶甚是红润,她擦了擦眼角,固执道:“我就是不想出府,你给我做大丫鬟也好,姨娘也罢,我就赖了,你不想让我享受富贵,直说便是,算春芙亏了几年。”
我摸摸头,“那以后我的隐疾治不好,你这辈子就...干巴巴的享富贵么?”
春芙的小脸变得红扑扑,她低头娇羞道:“干巴巴的就干巴巴的,左右我都干巴巴了几年,反正我以前做大丫鬟的时候也要干巴巴的等到老,才能放出府去,如今能当上主子享富贵,干巴巴的不碍事。”
我憋着笑,点头道:“那好罢,爹不在,我就满足你的盼望,今个起你就是贞洁侧夫人了,府中事宜,你暂且管着。”
春芙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她神采奕奕道:“少爷,此话可真?”
“真。”
第34章 下朝
我在京城开辟府邸以后,秦青经常放班过来蹭饭吃,那秦家小妹秦玉霜亦如是,二人都是豪爽的性子,小打小闹过后,又乐得嘻嘻哈哈。
为官有些日子了,我逐渐知道了许多传闻,沈道文上次口中的东晋王,不想是个新来的王爷。
东晋王刘倾尚在襁褓时,早已夭折,突然冒了个活的出来,满朝文武理所应当的质疑,皇上因此滴血验过亲,证实东晋王是真正的刘倾,因此堵住了悠悠之口。
刘倾乃仪德贵妃之子。
仪德贵妃生前为庄妃,当年的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盛宠之下,一度遭来妖妃骂名,那些骂名来得莫明其妙,总之妖妃之名愈传愈烈,戚贵妃也受宠多年,却不见挨骂,约莫是因戚贵妃懂得与皇上保持距离。
后来戚国公弹劾赵丞相,直指赵丞相通敌叛国,因此皇上怒派侍卫去丞相府中搜查,果真搜出了赵丞相和姜竺国太子的飞鸽传书,因此赵氏满门抄斩,本该诛其九族,顾及庄妃,皇上减轻了惩罚。
庄妃作为赵丞相之女,被文武百官谏言该褫夺封号贬为赎人,再送去国寺替父赎罪。
赵丞相桃李满天下,他的一些门生纷纷替宸妃说话,还有一个文官不信老师叛国,一头撞死在了大殿上。
这事,皇上左右为难了许久,他没将庄妃贬为庶人,只发配她去国寺祈福,没过多久,庄妃便在国寺薨逝了,后被追封为仪德贵妃。
听说皇上伤心了一阵,足足半月不上朝,后来大病一场,他略微发福的身体就日渐消瘦成了如今这般。
做史官后,我日日跟在皇上屁股后面写起居,加之了解皇上那段唏嘘的情爱,我便没那么怕他了,天子不过也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要吃喝拉撒,他只是一位站在高处俯瞰江山的孤家寡人。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每日早朝天不亮,满朝官员摸黑来到宫中,皆有人专门打灯引至城门。但我起的比其余官员更早,因此挨到放班后,我打着哈欠出了宫门,准备回府呼呼大睡。
刚走出宫门不远,便看见一个容貌秀丽的男子立在原地出神,他身穿一袭玄色华服,衣上绣着四爪蟒纹,腰系双扣金玉带,足蹬黑色朝靴。
他额前的墨发梳得整齐,没有一缕多余的发丝垂在脸侧,余晖下他的额头甚是亮堂,因此容颜比过去看着舒爽,他朱红的嘴唇一抿,逐渐向我走来,举手投足之间,气态宛若遗留尘世的仙人,高华清雅。
因着此人的穿着,我便知晓了他的地位,我将左手放在右手外侧,拱手作揖道:“下官...见过东晋王。”
温行知的脚步倏然一顿,他缓缓抬起下巴,一双琉璃般的眸子被斜阳染成了金色,眼神朦朦胧胧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喉咙动了一下,声音低哑道:“阿从,我思念你。”
刹那间,我鼻头略微发酸,却垂头恭敬道:“下官昔日有眼无珠,待王爷多有冒犯,望您海涵,天色不早,下官身子疲乏,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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