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子中气十足道:“迟了便是迟了,勿用借口推脱责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若早些出发,怎会迟到?退一步说你家就住京城,马车坏的借口真是敷衍。”
黄奚仁哇哇大叫道:“孟院长!你若不放我进去...我就...我就向父亲说,你故意为难我!!”
孟夫子气得胸腔起伏,他摸着山羊胡,冷哼道:“迟到者不入太学,这规矩也不是本夫子立下的,那你就回家让谏议大夫去朝堂向陛下参我一本便是!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谏议大夫参我,还是陛下发怒于他!”
黄奚仁在外头噤了声,过了片刻,他又哭得惊天动地,还使劲的拍门,他拍的门像是在敲知府外头的大鼓似的。
黄奚仁的声音犹如哭丧,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在申冤。
他的鬼哭狼嚎接连不断,“救命啊孟院长!!我不想被父亲打死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孟院长!方才是我的错,你莫要计较!我给你赔罪!你开开门,行行好罢!”
“求您了!求您了!求求您了!”
.........
孟夫子没有回应黄奚仁,他转过身来,对正在看热闹的诸位监生淳淳教诲,曰:“尔等可看见了?谏议大夫的品级虽我这国子监祭酒相差无几,可无论是何人,家中的官位大不大、小不小,只要犯了错,本夫子绝不姑息,你们要引以为戒,做一个守时之人,万不要心存侥幸,将来上了朝堂为官,不守时的话,罚你们的可是陛下了,陛下心情若不佳,”他幽幽笑道,“下场则更惨。”
诸位惶恐作揖道:“孟祭酒教训的是,我等定会引以为戒/遵守规矩。”
唯独秦青说的不一样,他在人群中道:孟院长教训的是极,我将来定不让自己的下场太惨。
我觉他这句话有几分理,便附和道:“我也是。”
温行知:“......。”
等孟夫子甩袖离去后,我们一干人等便在门口宽慰黄奚仁。
一人曰:“奚仁兄,虽同窗时日不算多,做了一场同席,多少是有情谊的,你莫哭了,回家主动认错下个跪,态度好些,谏议大夫就不会太生气的。”
另一人补充道:“是啊,坦白从宽的话,谏议大夫下手兴许就会轻一些。”
史蕴接话道:“对啊,态度好了,谏议大夫打一阵就不打了,他若用拳头你就受着,他若用脚底你也受着,不要躲闪更惹怒了谏议大夫。”
我叹息道:“总之,挨打时你就像方才那么哭,谏议大夫若觉着你哭得我见犹怜,下手想必也会轻一些。”
刘君平敲着手中折扇,唉一声,道:“方才几位说的不错,不过,奚仁兄挨打时不要硬撑,若太痛,就装晕试之,或许谏议大夫心疼,便不打了。”
我们说完,黄奚仁在外头哭得更厉害了,诸位又手足无措的宽慰他一阵,此时,秦青双臂抱前,他倚靠在墙边斜睨我等,“不知你们是在安慰人家,还是在落井下石,看把胖子吓得,” 他朝门外大喊道:“胖子!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要哭挨打时哭去!”
我等抽了抽眼角,鄙夷秦青一眼。
上课的古钟声响起,大家纷纷散了场,连忙赶去学堂内坐好,将将经过黄奚仁被退学一事,因此大家不敢怠慢规矩。
学堂里少了“一座山”,好似空了些什么,右边窗户的光线亮了许多,黄奚仁曾坐过的位置干净整洁,讲堂上再没人打呼噜,放堂后,我和温行知也不用帮人挪肚搬桌了。
黄奚仁的事迹,叫我怜悯,但可怜之人或有可恨之处,走前孟院长的三令五申他不以为意,太学岂是一般私塾可比?规矩自然严苛。
离家远的同窗都早早来到太学,他家就住京城却还如此拖拉,懒散的惰性使得他与高远的官途失之交臂,确该如孟夫子曰要引以为戒。
黄奚仁若再为官,走的弯路要更多。
第29章 田假
在太学中,秦青和我玩的越发好,还拉着我去凉亭里拜了一场把子,反正自我顺着他的要求,唤他阿青之后,他便跟我亲近起来。
拜把子时,温行知坐在凉亭里静看秦青瞎摆弄,秦青备了鱼肉做祭品,他随意拿两个大碗装酒,先割破自己的手指滴血在酒碗中,又拉过我的指尖要割破。
我阻拦住他,问道:“你拜把子也不喊刘世子,当心他生气。”
秦青轻轻割破我的指尖,分别挤了一滴血在两个碗中,他莞尔道:“我与世子早就拜过了。”
如此,我便安心由着秦青折腾,他念一句誓词我就跟着念,大概就是沈从某年某月某日和秦青结为兄弟,从今往后,共患难,共生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天地可鉴,如有二心,天打雷劈。
凉亭结义完以后,秦青要尊我当大哥,我喜滋滋的当了这义兄,后来,他经常大哥大哥的唤我,表面上唤着好听,可是我半点唬不住他,我还是受欺负的那一个,还不如当小弟被他罩。
一般来说,宗亲者不结拜,有辈分差别者不结拜,姻亲者也不结拜,是以温行知见我和秦青胡玩时,也不说风凉话了。
温行知酿的一手好酒,所以刘君平经常请教他酿酒的方法,偶尔会把温行知从我身边借走,然后去后院酿花瓣酒,酒罐子埋进土中,还要考究土质的干燥,以及土坑深浅的要求。
我虽不想借人,也不敢驳了世子的请求,他身份来头比我大,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定王爷当初也曾有过争皇位的资格,只是争不过先帝遗诏,还是安安分分的在京中做王爷了。
看刘君平的样子不像断袖,我依旧不放心,他们去哪儿我都要当个小尾巴在后头眈眈监视,刘君平转头看我时,我立马就换上和颜悦色的模样,嘴边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以示之。
实则我烦的他牙痒痒。
总往我身边借温行知,早晓得,就不该让温行知展露会酿酒的手艺,刘君平那犊子不好好念书,非得学人家酿酒,哪有皇亲国戚的样子,我若是定王,就要拿棍子抽他屁股。
好景不长,我隐隐在担忧的事,竟然发生了!那日刘君平来寝庐串门找我,说要谈重要的事,出去后,他将我拉到一个僻静的墙角里,方启口道:“明渊公子啊,你说,我们算不算朋友?”
这话我敢不接么?我温和一笑,轻唔一声,“能做世子的朋友,是明渊的荣幸,世子抬举了,还问我这种不用回答的问题。”
刘君平吟吟一笑,他环视一圈周围,压低声音道:“明渊...我实话与你说了罢,我...我有些中意你的陪读,云烟长相虽普通,才学性情是难得有的气度,你出个价,我花重金买下他,你再把云烟的卖身契给我,可行?”
望着刘君平目光如炬的样子,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不禁为难推拒道:“世子...这不是我能做主的,实话说了罢,云烟是我家一位得宠姨娘的侄儿,因云烟父母意外早逝,那姨娘就把云烟接到了府中来,我父亲也是疼惜这才情皆好的侄子,就给云烟开眼界,让他做了我的陪读一同来太学长长见识,云烟卖不得,得过了家中姨娘和阿父那关。”
刘君平大失所望,他在墙角边踱步,半晌,他抬头道:“姨娘再得宠如故是个贱妾,哪有过问她的道理,等放田假时,你回家问问你父亲愿不愿,就说是本世子看中了云烟机灵,想要他来定王府做陪读,如此,应该是行的过罢?”
我哑然,总算没当场给刘君平挖了墙角,心下算计着过后再想办法,我便强颜欢笑的一口答应了。
刘君平顿时心花怒放,连拍了我肩膀好几下,他满意道:“本世子也不是心慌的人,好事多磨,离下一段休沐日也不远,你回家中时,定要给我办好了事,将来你为官时,本世子再还你人情,” 凝了片刻,刘君平又嘱咐道:“本世子有龙阳癖好之事...你莫要伸张,嘴巴要捂严实了,子寻一直以来不喜断袖,我与他自小玩到大,感情非常人能比,我不想被他低看了去,你可明白?”
我扯了扯衣领,干笑道:“明白,明渊定将此事守口如瓶,秦青不喜断袖是事实,不过他不喜的是混乱瞎来的断袖,世子也莫要多心。”
刘君平笑嗯一声,他眼中仿佛有春波荡漾,似乎开始思春了呢,他心不在焉的将手背在身后,脚踩花丛悠哉离去了。
我心胸宽广,秦青与我和好,我都可以不计前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温行知是我的逆鳞,谁人也不许惦记,眼下刘君平在我这处成了刘黑黑,哼,我跟他交好才怪了,只不过碍于情面,要敷衍应承。
我失魂落魄的走回寝庐,秦青去习武了,温行知在熟练的抚琴,一曲琴声悠扬清幽,似有余音绕梁。
见我进来,温行知便停止了抚古琴,他问道:“怎么了?瞧你焉头耷脑的样子,刘君平对你说了什么?”
也只有温行知敢直呼刘君平的名讳,他素来就不怕天不怕地。
我坐在床畔边,搓着头发,长叹短吁道:“世子这厮龌龊鬼,想当姘头挖我墙角,他方才管我要你,还说什么重金买人,幸亏我反应机灵,扯了沈道文的面子,说你是王姨娘的侄子,不好卖,才糊弄了过去,他喊我回家时,向沈道文要人,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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