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不敢让瞬间呆立原地的龙修发现自己听到一切,刚好邢邺从身后追上,两人一打眼色,一左一右向城内冲去。
哎,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陛下中的毒要不要紧。宋衍想着,却看到一个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交给他一封密信,说是陛下从永州传回来的。
他拆开一看,良久,呆在城门上不知如何是好——陛下果然知道自己听到了一切。
当晚,慕近率军到定州会和。三位将领在城墙头喝酒,慕近见宋衍心事重重地样子,关切的问道:“宋大哥,你怎么一脸心事?”
宋衍露出愁苦迷茫之色,说道:“这次与那位容先生并肩作战,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啊?啊!你说那位?”慕近大剌剌的反应过来,喝了一口说道:“可不是,真像啊!宋大哥他都不在了,你可别乱想。”
“我不是想这个,你没发现吗?这个容先生与陛下一个营帐,同进同出的,再想到咱们陛下那位贵妃,也是姓容……”
“嗯?”慕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喃喃说道:“可是容先生是男的。”
宋衍撇撇嘴,说道:“是啊,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是说……”慕近眉头已经快揪到了一起,好半天,他一跃而起,惊呼道:“你是说容先生就是咱们贵妃娘娘!?”
这句话从中气十足的慕将军嘴里喊出来,传达的范围比战鼓还要大些。宋衍仿佛听到来自四野八荒的寂静,连忙说道:“闭嘴!”
慕近这才知道自己喊得太大声,老脸一红,大笑起来说道:“玩笑!玩笑!哈哈!”扔下酒杯巡防去了。
宋衍有些抱歉的看着师弟的背影,慢慢的喝了一口酒,琢磨着这个消息走漏得会不会有点太过“直接”。一旁一直沉默的邢邺突然问道:“你们所说那个人,可是前朝一等侯,镇国威卫大将军?”
宋衍点点头:“是。”
邢邺又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记得那位殿下人称玉面修罗,叫容旬,字起云。”
宋衍又点了点头说道:“是。”
随陛下悄然回京的这位容先生,名叫容起,面具下的半张脸,俊秀如玉。
这天晚上,容旬与龙修的马车正行驶在夜晚的官道上,永州在他们的身后已经看不见了。
那时,龙修低烧不退,但还能时常保持清醒,他看着容旬深陷的黑眼圈,有些心疼的说道:“你睡一会,我叫你。”
容旬摇摇头说道:“我刚睡过了,你安心躺着。”
“容旬……”龙修叹了口气,说道:“我没那么容易死,你不要怕。”
“我不怕,”容旬说着,语气中突然多了狠厉:“你这几年逼我至如此,你要死也会死在我手上。”
龙修一笑,抬手摸着容旬胸口垂下的一缕黑发,说道:“我这条命,你随时拿去。”
容旬看了他一眼,说道:“睡吧,我还指望你的大夫帮晴天调理身体呢。”
龙修便点点头,将容旬也按下半卧着,这才又陷入昏昏沉沉的噩梦里。
容旬闭上眼睛,石川海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晃荡,他想起他最后的日子坚持将自己拒之门外,想起那些将士悄声说着“骨红似血”,想着他的骨灰那么轻……好不容易赶走这些记忆,又想着龙修若死只怕煌煜大乱,想着他若真的死了自己也就彻底自由了,呆愣片刻又想起去年偶尔在那茶馆里,听着歌女唱道“平生只识这几人,却是几人都故去。”
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
十天后,风子游在雍州城外的官道上远远看到一辆马车驶来,一片小小的玄色黄边旗帜飘在马车上,心中激荡,急忙策马冲了上去。
当帘幕掀开,他看到容旬小心护着卧在他腿上的龙修,一张脸青白凹陷,几乎不成人形。容旬伸出手拽住他的手臂,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风子游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手,转手握住他的手腕,一边凝神听着脉,一边慢慢说道:“七分。”
容旬这才一弯嘴角,说道:“好,”安慰似的念着“当年我只有五分你也救过来了……”一边就睡死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小一个月。
当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龙修、安公公、三个胖乎乎的小皇子,还有风子游那万年不变的下垂眼,大大小小的全盯着自己。
全身疲累,仿佛睡了百年似的。
龙修将他扶起来,端过水一口一口喂了过来,容旬见他与往常一样,一时愣住了,好半天才问道:“你……你好了?”
龙修点点头,探身在他额角轻轻一吻,那边风子游已经平平淡淡的开了口:“他只是中毒,你新伤旧病的,比他还严重。”
“…已经过了多久了?”容旬看着风子游,这才知道又过了一个月,算来从自己奔赴边关,已经五个多月了,急忙转过头来问安公公:“长乐那边,我这么久不写信她肯定要担心的。”
安公公安慰道:“虽然存信不够,奴才前阵子安排了南边特产送过去,只交待说信丢了。”
容旬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小皇子们等了许久,天铭已经按耐不住,在嬷嬷怀里扭着要过来。自从突然多了一个爹爹,三个孩子都十分缠他,尤其是幼子天铭,比晴天还要粘人。容旬见他瘪着小嘴,望眼欲穿的样子,便伸手对几位嬷嬷说道:“抱来吧。”
嬷嬷们行礼走过来,天铭带头直接从嬷嬷怀里蹿出来,扭到床上就要去抱容旬,另两个许久不见,竟也跟着有样学样起来。眼看三个孩子都往龙床上滚去,安公公心里一紧,却见龙修并无异议的样子,就没有出声,只是等天铭迈着小短腿站在床头,对着容旬脸颊就是一个口水黏黏的大亲吻,龙修眉头一皱,起身,一手一个将他们扔回嬷嬷手上,说道:“该睡午觉了,带下去。”
三个皇子一向对龙修有点怕,被扔回来也不敢哭,容旬见他们一脸委屈,说道:“让他们在这里睡吧,”说着,看一眼龙修不太高兴的表情,问道:“…要不,我过去陪他们?”
龙修眯了眯眼睛,终于回头对三个稚嫩皇子咬牙切齿的威胁道:“敢吵闹就扔出去。”
容旬面无表情的眨眨眼,不知怎么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第26章 真相
春节前一天,容旬终于出宫,一进门,长乐看着瘦了两圈的容旬,直接就哭了出来,瞬间打乱了容旬关于“为什么这么久没回来”的腹稿。
最后,他将长乐轻轻抱在怀里,说道:“对不起,我该早点回来才对。”
长乐摇摇头,说道:“回来就好。”
晴天刚从一场感冒中好了过来,兴高采烈的搂着容旬的脖子喊了好几声阿舅,又拖着他在院子里采梅花捉迷藏,直到下午才放过他呼呼睡去。
长乐端来亲手熬的八宝粥,看容旬慢慢喝着,沉默不语。容旬怕她生气,好声哄道:“下次再出门,我一定按时写信,不让你担心。”
长乐听了点点头,半晌说道:“不知道母妃院子里的那几盆君子兰开了没有。”
容旬一愣,刚想说话,长乐又说:“起云哥哥下次将那几盆君子兰搬过来吧,宫里的侍女对待花草总是不够仔细。”
容旬瞬间僵在原地,却见长乐笑了笑,慢慢说道:“起云哥哥,我前几天在佛前跪了一天,突然什么都想通了。”
“长乐……?”容旬心里一紧,连忙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
长乐摇摇头说:“国破家亡,宗族俱灭,我身为直系公主却连半点苦都没有吃。这全都仰赖我有一个好侍女。”
说着,她慢慢的看向一旁站着的知趣,知趣一愣,连忙就跪下了。
“怎么会那么巧,我捡来的侍女在宫里不过几年,就能带着一个公主逃出来,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却能找到不被打扰的干净处藏身,还能救了径林,还能刚巧就遇到神医,径林死了,又能遇到好心的住持给我们密设灵堂,这么巧还能在寺庙里遇到哥哥你。”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所以我想,她可能就是哥哥你特意安排的。”
容旬看着她转过头来,望向自己,问道:“对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正犹豫着,却看到她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如果是哥哥你的人,一开始她就能告诉我了。”
容旬压住心里的不安,张嘴想要劝她,一旁的知趣已经将头埋在地上,哭着说道:“……小姐!知趣不敢欺瞒小姐,知趣从未想过要伤害小姐……”
长乐眼眶一红,说道:“我当然知道,若没有你,我又怎么能活下来,怎么能遇到他。”
见她哭了,容旬急忙说道:“长乐,你不要乱想,机缘巧合也是有的……”
“可是不会有这么多机缘,不会巧合如此。”长乐提高声音说道:“起云哥哥,陇州一案时,你不在家,永定战役,你也不在家,你从来不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可是你若真有地方去,你又怎么会不告诉我?你不是不会,是不能!我好傻,竟没闻到你衣服上有内廷的香气,还有那性别都不明的容贵妃,那’镇国威卫’的褒奖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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