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林府中,老老少少,就连为他看诊的医师,也都牵挂诸多,说起这些事情,不过是愁上更添愁绪罢。
“沈医师,”宋晓熹的近侍时习来禀道,“李公子醒了,林夫人请您快去看看。”
沈朗写就方药,交予时习道:“拿给府中掌事称量,我先去看看。”
素念这几天哭着要父亲母亲,夜夜里哭着睡过去,醒来又是哭泣。如今李牧醒来,总算是能让这小女娃子安宁些了。沈朗脚步不觉轻快些。
才至李牧房前,便听到其间一声一声,是素念轻唤着“父亲”。
素念坐在李牧病床上,环在李牧臂间,眉眼间都是笑意。
林夫人将素念抱起来,搁到李牧床头坐下,对李牧道:“你身上伤重,别叫孩子碰着了。”
这阖府上下,林夫人该是最为镇静的一个。林大将军时常在外,林源在北境战事也不少,后来又有林津,更是主动向北狄挑衅。这些年牵肠挂肚,再难受也是习惯了。至少夫君同几个孩子都不曾受困于陵阳城中,林津在外头,就有逃脱的希望。她也相信夫君同长子很快就会回来了。
更何况,素念虽然哭闹多些,好歹是个女孩儿啊。这孩子为父亲母亲哭闹,更显得有心。若非年岁差得太多,林夫人真想认她做个女儿了。
“不碍事,”李牧道:“这些天,有劳老夫人了。”
听到这一声“老夫人”,林夫人收女儿的心也就塞住大半了。她是保养得宜,看着还不到四十,但真要与李牧、素馨等人平辈,林夫人想了想夫君该有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还是作罢了。
沈朗入内后,细细为李牧诊了一回脉象,舒怀道:“无碍了,你在水牢里泡得太久,捡这条命可是不易。”
“多谢……”李牧看了看林夫人,低声道:“多谢爹爹。”
“外公。”素念朝着沈朗张开了手臂要抱抱,这几天来,这孩子还是第一回 向着沈朗撒娇,先前是只顾着哭闹了。
沈朗含笑接过她,逗了一回,素念忽然唤道:“母亲呢?”
几人听了这话都是心中一沉,不知素馨同岑季白一行,是往萧州还是北境去了,若是萧州,怎么这么些日子还不见消息;若是北境,那更要多等许多时日了。
恰在此时,管家匆匆推门,素馨一身狼狈,也跟着进来了。
“母亲!”素念欣喜喊叫,如今这可是父亲母亲都在了,她自然高兴个不住。
沈朗见到女儿无事,本该是喜,但素馨也被围在林府中,逃脱不得,这又是件愁事了。
素馨很是疲惫,见李牧还活着,也宽慰了些。只是想到吴卓叫人抓走,凶多吉少,又是担忧起来。他们二人引开去而复返的周坊,一路奔逃,终是叫人抓住。吴卓再多辩词,先前刻意引得禁军苦追,却没见到岑季白的影子,这些禁军无论如何也要将火气撒到他们身上。情急之下,是吴卓脱口而出,道是素馨是李牧之妻,是上官腾点名要拿的人。而他是江平麾下,知道国主去向,可引得这些人追及。
那些人不曾为难素馨一介柔弱女子,只找了几人将她投到林府来。
众人听她说完经过,都揪起心来。岑季白同林津竟然还留在陵阳北郊,实在是不智。即便有吴卓拖延,禁军人数颇多,一寸一寸搜寻,又能拖延到何时……
萧州的南军便是徐高虎领兵,当年岑季白一句话救了他性命,宋之遥自然不会替岑季白隐瞒。让他盘桓在萧州,本就是为着或许有这么一日用兵。这十万精锐是他一手带出来,当年萧州平叛,令行禁止,如臂使指。接到岑季白近卫求援,徐高虎火速点兵,赶赴陵阳。
林津担心禁军烧山,倒是多虑了,周坊同上官经武将北郊围了起来,慢慢搜寻,后来寻到吴卓,得他消息,才知前夜里岑季白同林津是往萧州方向去了。吴卓一副软骨头模样,说话却很是中听,周坊格外喜欢这类溜须拍马的人物,便暂且留了他一条性命。
岑季白往萧州是合乎情理的,北境毕竟太远些。往萧州去,官道上有路障,但要是抄小路,就不好拦截。上官经武按着吴卓所说一路往南,出了陵阳南郊不远,却与南军遭逢。两方人马大战了一场,上官经武领率的禁军溃败,逃回陵阳城中。吴卓又作了南军的俘虏。
好在他能言善辩,几下里解释清楚,又让人请了阿金来识人,这才得以脱险,真算得九死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换个标题不会被屏蔽……嗯,蠢作者反正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章总是被屏蔽的。
第67章 床兄
同上官腾所想无二,徐高虎的当务之急,也是要找到岑季白。没有国主在,连军心都是乱的。
等到林家军一来,陵阳城内外,说不得就是场混战。
徐高虎也不清楚,如今这关头,林家到底有没有起什么心思。
吴卓实然不知岑季白去向,他带着禁军往南,本就是来找打的。听素馨说林津有恙,那两人大概仍是在陵阳北郊。
然而无论是先前禁军,还是后来的南军,除了毒物盘踞的摩岩山,快将陵阳北郊翻了个底朝天,仍是没有岑季白踪影。乡民中有人说这摩岩山上有个鬼医,传得神神秘秘,若岑季白真是上了摩岩山,怕是有些难测。
徐高虎顾忌陵阳城中众人,不只百姓同世家望族,除开弟弟徐高义在新兵营中练兵,其余家人皆在陵阳城内。他不愿轻易攻城,而岑季白不在,徐高虎也作不得劝降叛军的主意,凭他是无法许诺的。虽然不知林家的心思,徐高虎也只能是等着北境的林家军过来。
摩岩山上,岑季白自然也是要等林家军的。他这人若非不得已,很是惜命,况且又有林津在,更是要求得万全。
但他虽然同林津解开误会,又得了林津愿意嫁给他这个天大的喜讯,高兴了一阵子。思及李牧的状况,仍是担忧的。骤然间得了这么一个亲人,却又是兵荒马乱的,不知生死,他心里自然难受。
几年前在破屋里见到李牧,他那诧异的神色原来不只是因为知道了眼前之人三王子的身份,更因为这个人是他姐姐留下来的孩子。
可惜这两世,李牧跟着他都是遭罪。原本当初往周家安插人手时,便想过要从李牧那里调人,如果真是找他来做,知道周墨要来,他这些日子或许不会在陵阳城露面了。只是这种事情,一般的家仆力士哪里做得,自然还是用了先生驯养的死士。可惜……可惜这一次,死士也折损许多。
岑季白转而想到,李牧不会不知道周太尉要做寿,仁和记消息灵通,他也不会不知道周墨要回来。他该只是没有想到,周墨还能识得他。
岑季白举着斧子,发狠劈了一回。明明是布署周密,想要兵不血刃了结大患,现在却……他胸中是有郁气的。
日头渐渐高起来,岑季白满脸汗水,抹了抹脸,再睁眼时,竟见着林津向他走来,岑季白连忙迎了上去。“你出来做什么,怪晒的。”
林津拿袖子替他擦汗,看了看一旁小山似的柴垛,笑道:“饭菜备好了,你也该歇歇。”岑季白劈完了沈夜存的柴木,又往山里砍了好些枯树回来,照这样下去,不出十日,沈夜未来三年的木柴都能备齐了。
岑季白一见到林津,心中几分郁气又全都消散了。牵了他便往膳房走,另一只手扯开袖摆举着,在林津头上挡着日头。
这一小片阴凉并不顶事,不过林津中意岑季白这点傻气,心里的愉悦同恋慕又深了些。等到了阴凉地界,拥着搂着,便主动索起吻来。
岑季白回吻着他,一寸一寸,极是蜜意柔情。林津面上的伤疤最是敏感,教岑季白吮吻了两次,他便半是羞意半是惬意地轻“嗯”了两声。
岑季白与他亲热了一阵,忽然想起来膳房中该还有沈夜在,有些心虚地四处看了一眼,却只他与林津两人。
“他说不与我们一道用膳了。”林津让岑季白自去洗了手,盛了面食摆上。
林津只会煮面,沈夜于膳食一道也毫无造诣,只会混了诸多食材一块儿熬煮,再蒸上几只馒头。因为种种缘由,岑季白同林津在这里都是只用素食了,岑季白喝不得沈夜那混了腌肉的粥,便只用林津煮的面条。
“三哥,以后我们四处游历,或是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起来,我能劈柴挑水,你还给做我做面吃。” 林津用心备了蔬食,面条也渐渐煮得出色些,岑季白连用了几回,并不觉得乏味,反倒觉着碗中物事一餐比一餐更要不错些。
“你不做国君了?”林津给他剥了颗鸡子,放在碗中。
岑季白的目光在林津身上打量一番,道:“不是有孩子吗?”
那没个影子的孩子将来该是个命苦的,林津笑了一会儿,又皱了眉,道:“若是没有呢?”
“那你们家快些反了,真的。”岑季白恨不得现在就带上林津游山玩水去。
“昏君……”林津微有些不悦:“不要胡说,我……”这一代两代,林家是没有反心的,但为了长久的安定,朝中军制不得不改。北境的隐患也多,林家看似煊赫,其实族中并无多少将领可用。林津曾应过李牧,会助他改制北境。但……林津不敢去想父亲同大哥的脸色,该是不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