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儿子,见一面都难,何况都还是没有大婚的。林夫人有些不悦,又往林津手上用力一掐。看看林津这精神头十足的模样,定然是大好了,他好了还瞒着家里,真是白养一儿子。
林夫人还记得从前林津服着药那会儿是有多小心,动作慢慢悠悠的,也避着人,生怕出个什么意外。可他今日却往熙攘的随乐园上来……说不得是前两日用了那个什么神神秘秘的鬼医一副药,现下是大好了。但那个鬼医,是个可信的不是?
林夫人火气散了大半,反倒担心起来,这才道:“这里乱得很,你不在宫里好好养着,还来凑个热闹不是?”
“……寡人想看一看各家花展,这才携了三哥出来,三哥原是想着从这里回城,便去府上拜望。”岑季白将错处都揽了过来。
林夫人才不信他,岑季白是个多静得住的,林津又是个多能闹腾的。
林夫人再问林津:“你可大好了?”林夫人揪着这一点不放,也多是担心的意思。林津倒是打发小刀隔三岔五地回府看看她,问个安好,偶尔也请她入宫叙话。林夫人知道他过得好,更希望这样的好是长久些,别生出旁的波折来。
林津有心说不好,但若说是不好,母亲该不知多担心,又多焦急着要他回宫去,今日这花是看不成了;但要说是好了……
林津只得点了点头,他今日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不好的模样。
林夫人听了这话,又是高兴又是气闷的,便松了他的手,只让宋晓熹扶住。转而,与岑季白和声道:“陛下可要看看林府今年展的秋兰?”
岑季白自是应下,上前牵住了林津,一道往前走了。
宋家的花台在曾家之后,再之后便是林家的花台了。
林夫人爱兰,府中秋时花卉,除了三两株半面妆三两株玉壶之外,其他的品类都是秋兰。矮兰如白玉洒金、株型高挑些如碧云天,虽非花中极品,但每一株都是亭亭玉立,姿容清贵。最为曼妙者是一株凤羽兰,纤薄晶莹的白色花瓣中有金色与红色两脉丝线纹样,伏隐于花瓣上,平添许多纤细柔弱之感。只是美则极美,却太过柔弱些。
岑季白爱幽谷生清那一类,高挑素净,白玉似的花瓣,润泽而含蓄着,花香亦是极清极雅致,若有若无。这样的兰花,纤薄一分就多些风尘气,厚重一分又增些臃肿之感,要一点杂色不染,只白雪似的清秀的双层三瓣,错落别致。他从前只在宋之遥殿中见过一株,后来宋之遥离宫,想是带回宋府了。
各家搭台展花,也有比斗的意思。吟诗作画的公子哥儿一家一家看过来,出些诗赋,评为最佳者,称为冠客,可任选一株花卉带走。
今日已经是清花盛会最后一日,也是该当评比的时候。历届盛会,夺冠者皆出自几大世家,当年宋之遥、年轻时的曾思旪皆是此间翘楚。到这一回,不出意外的话,也该是许挽容了。国试第一,连摘过两年冠客,今年出一篇碧云赋,辞藻华美琦丽,读来唇齿留香,确也无人能及。
许挽容才应付了阿颜柯,便赶来随乐园赴会,一心想搬走林夫人这一株凤羽兰。待得结果出来,瞧见岑季白站在林夫人一旁,他那要往林夫人这边走的步子顿了一顿,倒有些不敢走过来了。恰是这时候,有人站了出来,不满道:“如何他是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蠢作者上周太清闲,申了个榜,然后有更新要求,然后……有一点想剁手,但我还是把手留着码字吧。
说好的两天一更呢?
第95章 主权
众人应声望去,见是个衣着素朴的年轻公子,约是十六七岁。旁人倒也罢了,只道这人无礼,岑季白却是盯着他看了个仔细。
那年轻公子亦且捕捉到这道视线,侧了头看他。岑季白回以一笑,那年轻公子被他笑得晃了晃眼睛,倒愣怔了。
林津即刻站了出来,挡在岑季白前头,与那年轻公子道:“辞赋上佳,自然他是第一,你有不服?”
小公子不屑道:“风花雪月,无病呻吟。”
“那你评一个第一看看?”许挽容窝着火气,近来国事不顺,已是郁气,怎么连个小毛孩子也要来找碴儿?他这九卿做的,想必是个假的。
其实历来评判,都是从各家族学中挑些德高望重的先生,许挽容这冠客之衔,还算公允。
那小公子上前在字帛中拣了拣,挑出一支短诗来,平铺在案头。
林津也不管旁人如何,当即上了花台,拿过那一首短诗念了出来。这诗吟咏的是菊花,不过短短两小节六十四个字,读来却是清气满口。傲寒凌霜,品致高奇。
“未免……有些寒酸?”一位老先生迟疑道。诗是不错,但清花盛会,这么苦啊寒啊斗啊,哪里还有个盛会样子。
许挽容倒不再说什么了,这诗是不错,与他的相比,一个清奇,一个艳绝,只看评判者偏好。
为他抱不平的男子虽然遮面,但只听声音他却也知道这是哪个。在场不乏贵家,也有识得岑季白的,识得岑季白了,那蒙面的男子便不用猜也晓得是未来王后了。待要向他二人行礼,却被岑季白止住。但既然夏王与林津在此,怎么评判,也就看他二人的意思。
林津回头看了岑季白一眼,看岑季白点头,便将那诗卷搁在案头。与众先生道:“倒也是各有千秋,不如并列?”
岑季白点头的动作一滞,心道,林津是故意的。
这些先生们大多倒不识林津,只是能让许挽容忌惮的年轻公子,陵阳城实在找不到几个。既然许挽容没有意见,那就并列吧。
那衣着素朴的小公子却不依不饶起来,道:“若我也要这一盆凤羽兰呢?”
“他先选了,自然予他。”林津毫不相让。岑季白的意思,是要取面前这小子为冠客的,林津弄出个并列来,就是看他二人方才含笑对视,觉得太刺眼。所以不愿给他独占。他竟还要林府的凤羽兰?林津怎会给他。
小公子轻“哼”了一声,道:“不平!”
岑季白心里想着,其实指他一盆名贵好卖的罢了,何必要什么凤羽兰。这人几斤几两他是知道的,哪儿会什么诗文,也不知是哪里寻来诗赋蒙人,该是要换盆名花卖点银子的。只是三哥不喜欢这年轻小公子也就算了,何必弄个并列,两下里相争,如何是好?
他沉吟片刻,出声道:“君子不夺人所爱。”
意指那小公子有意刁难了。
小公子笑了笑,望向许挽容,“许君子,不要夺我所爱呀!”
许挽容见有林津与岑季白回护,这一肚子火气就往那小公子撒了,反讽道:“你那寒霜雨降,怕养不好凤羽兰这等精贵的,那路边长的金灯无义花倒好,养死了也是黄泉路上开,合得很。”
谁不知道传说里金灯是开在地府与恶鬼照路的,小公子叫他骂了一回,并不着恼,反而嘴碎道:“你竟然不晓得,雨后鲜花,更为娇艳了。”
在场诸人,有那不明白的,只当这话说得在理,不过凤羽兰当真娇贵,是经不得风雨的;有那明白一二的,于此情此景下,却也只当作不明白了。
许挽容冷着一张脸,也不知是明了还是不明,只抱了凤羽兰,向岑季白与林津行了一礼,离了花会。
那小公子生性洒脱,随手抱了盆雨过天青菊,便走到岑季白跟前来,自报了家门。“在下颜无,字无忌。”便是岑季白前世飞羽军中另一个小将军,颜无了。
“陵阳多权贵,小公子还是忌一忌的好。”林津抱着剑,站得笔直笔直,如一株挺拔的小白杨似的,坚定地隔开了岑季白与颜无对视。
“敢问公子是哪一家权贵?”颜无毫不示弱。
林津冷冷吐出两个字来,“林津。”
这身份是够骇人了,谁知那小公子听了他的话,却欢喜得惊呼了一声,扯住林津袖子道:“你就是林津?林府三公子北境前将军长平侯夏国王后林津林梦舟?”
林津都不知道自己有那般长一串称呼,一时哑然,颜无又道:“就是那个十五岁时创下连云关大捷,三年间营建朔州数城大小二十余战从无败绩北狄人人敬畏的鬼面将军?就是那个……那个独占后宫善妒狠辣一见着漂亮男女都要送上刀剑划了人脸的……”说到这里,颜无即刻退后两步,两手各自护了一半脸面,神色忧虑起来。
岑季白轻笑出声,林津回头瞪他,但隔着面纱,这瞪人的威势可是不显。
“我家公子心善得很。”小刀忍不住为公子辩白,只是爱喝些飞醋罢。
颜无放下手来,庆幸道:“我就说嘛,将军的剑是杀敌的,怎么会划脸呢……”
林津心道,此刻倒是想划了……
岑季白不想听他再说些脸啊鬼面之话,便带林津上了马车,只临行前让阿金问那颜无可愿同行。
颜无对林津是钦佩至极的,又怎会有不愿,当下便蹭上了马车,与驾车的小刀阿金攀谈着,一路往林府去了。
岑季白亦请了李牧过府,也就是让他看看,这颜无是否可用,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