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尖锐一声,我眼前一花,很快的功夫,便见池临拔出匕首,架在少年的脖子上。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池临直直的瞪紧少年,“再乱说一句我杀了你!”
那少年一愣,似乎有点不可置信,手下意识的握紧了砍柴刀,下一瞬手稍稍放松了点,两眼瞟了脖子边的匕首一眼,脸上露出些不满,却又不想妥协,转而瞪向我,不说话了。
我着实吃惊了一番,池临并不像是容易动怒之人,怎少年一句话便激得他如此,虽说与我有关,但我与他在南风馆的几年,什么难听话没听过,于我仍无动于衷,何况与他丝毫无干系。
莫非说他这反应是在“护主”?我想了想,自嘲笑了。
那少年说得对,我算哪门子的主子,我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我拉紧外袍,“池临,放开他。”
池临回头望我,“公子!”
我转身背对他们走了一步,“我有话与你说。”
我看不到池临的表情,一会儿听得衣袖摩擦过的声音,接着那少年便大大咧咧的高喊,“你看看,还是他明白事理……”下半句还没出口,脸上挨了一拳,柴房的小姑娘们惊得叫起来,我偏过头,少年愤愤的指着池临,腮帮子红了一圈,“好小子,我记住你了,你小心点,我随时会找你报着一拳之仇……哎呦……”他□□声,立马捂着腮帮疼得拧紧了眉头,看来池临下手不轻。
池临斜眼瞧他,冷声道,“池临奉陪到底。”遂跟了上来。我暗地摇摇头,无奈地走出这地方。池临自进了王爷府,心绪乱了许多。我不免要想,将池临带入这趟泥塘,究竟是对是错呢?
还是……果然……他想要的是自由?
沿着青石板走,倒能细细品味出无人居别有一番风味。事实上无人居并没有如其名萧条破败,反而同老王所说的一样,十分清幽,使人不知觉心境放开,不拘泥于凡尘事物,确不失为静以修身的地方。
如此好去处,不知那二王爷是否曾留意到。此番我答应为男宠,若一早得知王爷就是二王爷,打死我也不会来。现今只巴不得离他愈远愈好,这无人居鲜少人烟,倒正合我意。
我们一前一后,转过回廊,走过石板小径,小径的尽头有一亭子,挂着一牌匾,上面镶着‘誉满天下’几个大字。亭内桌椅俱全,桌上摆放着一棋盘,白子步步被围堵,一眼看上已成穷途末路之势。
但用心一看便可察觉,白子气数未尽,仍有路走。
我执起白子,思虑片刻,将白子放入棋局之中,想想自己,何尝不像这棋子,退一步被通杀,进一步前途未卜。
“池临,若能选择,王侯将相与平民,你选前者还是后者?”
我回过神,指间另执棋子摩擦,冰凉圆润的棋子在我手指中竟是温热的。
池临伫立片刻,呆滞的望着棋盘,脸色错综复杂,“若能重头再来,只望能位居人上,王侯也好,将相也罢,总比当一个任人摆布的平民要好上千百倍。”
我笑了笑,手掌倾斜,棋子滑落到棋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若我能选,我宁愿当一个平民,名利权势便如流水,手再大,也抓不住它。”
“可是公子,无权无势,一旦进入绝境,该如何救自己与在意之人?”
我想了想,“勿陷囹圄,旁观自清。”
他却哼笑道:“公子说得明白,却不曾悟得此理。”
我静立无语,他这是在暗示我立足此番境地却安危不知么?但我已然不想退,也没办法退了……
“池临,几年前我与你说过一句话,如今,我依然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龙潭与虎穴于我又有何差?像我拖着这孱弱之躯,不过能走一步是一步罢了,可你却是不同的。”
我揣紧袖子,搓了搓手。出门时没带暖手炉可真是失策。“你想要的自由,我会给你……”
但位居人上,我是无能为力。
我抬头瞧了瞧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他却没有动,声音低沉,“公子……是在赶我走么?”
我身形一顿,诧异的回过头看他,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脸,更不知他是以是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只是自由难道不是他一向所向往的?当初他也是被逼得无可奈何才卖身于南风馆,现在要如他所愿,提前放他自由,何来“赶”他一说?
这么一来,我便不知该顺着他的话讲还是逆着好。兴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其实很想离开,但此时离开无处可去?
我笑了笑,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你的家人这么多年没见你,想必十分挂念你,我提早放你离开与他们团聚,难道不好吗?”
他抬起脸,复杂道:“公子忘了,三年前的立夏,我娘便死了,那天,还是公子给的银两安葬我娘,至于弟弟妹妹,早有了自己的归宿……”
他这么一提醒,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近年来记性愈来愈差,不甚肯定罢了。
我懊恼自己,竟提起了池临的伤心事。想想他现在确实是无家可归,便道:“我只是不想再束缚你,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走,我会撕了你卖身契。”
池临久久没有说话。
也没再多看我一眼。
第8章 第8章
池临刻意与我保持距离,除了日常伺候,对我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我一眼,一连几天,皆是如此,让我十分郁闷。
这日与池临搭话无效,他已对我第三十次搭话置之不理了,也不在我房中逗留,留我一人在房中自省。
我躺在床上把玩垂饰琢磨着让池临搭理我的法子,窗户发出异响,我听着觉得奇怪,起身走到窗户边,原来窗户被风吹开了,由外吹进一阵香气。香气莫名的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我伸手关上窗户,突然烛火灭了,房中一片黑暗,从后面伸出一双手,一只环住我的腰,一只勾上我的脖子。我吓了一跳,浑身僵住,不敢轻易动弹。
是谁?什么时候进来我房内的?
那人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靠在我身上笑了,在我耳边轻声道:“多日不见,株幽这点小紧张还是没变……”
我生出一股无名火,来者竟然是韩世琤!
他就这么喜欢神出鬼没,躲在阴暗的地方吓人?
他不来还好,一来便让我想起些不愉快的回忆。
当下冷笑道:“哼,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韩门主!深夜闯入王爷府,不怕被府中侍卫当成刺客么?”
他慵懒道:“株幽原来担心这个。放心,进来之前,本门主已将门外的侍卫全数药迷,包括株幽的小侍从……”
“你……”
我一急,欲转头与他对峙。
他牢牢的卡着我的脖子不让我转过去,“株幽别恼,你的人,我不会动的,三个时辰之后他自然会醒。”
我只觉好笑:“韩门主都能将我的生死视若草芥,更何况是我的人?”说出来谁信?
他勾着我脖子的手松了松,轻轻一笑,“我道株幽怎么见到我火药味儿这么重,原来是恼我这个。”
“他是不会伤害你分毫的……”
他说得很轻,然而很笃定,有时候我非常奇怪他这样的自信到底是怎么来的,仿佛一切在他掌控之中,那是一种俯视苍生的优越感,让旁人觉得自己仿若水中蜉蝣,在他面前微不足道。
但我终归是不信的……
“韩门主,你此番前来,不止是为了说这些吧?”
“株幽好不风趣。”他语气一转,认真说,“株幽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吧,如今有一件事,想让株幽去办。”
我顿了顿,正色道:“什么事?”
“让二王爷喜欢上你。”
我一震,有些难以置信他的话,很久才冷笑道:“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反问道。“二王爷好男风的癖好天下皆知,见一个爱一个也是常有的,至于他身边的男宠不可计数,如今不过是让他独独宠爱你一人,以你之能,有何难处?除非……”他拉长的声音,“你不想要自由了。”
我咬牙切齿的低下头,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头脑发热地答应了他,还不如南风馆痛快。
让二王爷喜欢上我?
笑话。
先不说二王爷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以他对我爱理不理的态度,连靠近他三尺都难,我株幽何德何能能抓住这么一位大人物的心!
韩世琤真真给了我份好差事!
“我答应你,不过你需给我时间。”我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日月可鉴我说出口有多艰难,然而世事就是如此,往往容不得自己掌握,为了自由我命还被韩世琤白送给了二王爷!
“当然,我是信株幽的。”
我没有说话,黑暗中可见窗外微微透进的月光,他也没有开口,气氛变得死寂死寂的,我依然挺直身子没有半分动弹,他叹了一声,将脸埋进我的后脖颈,肌肤相碰,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皮肤该出现的疙瘩。
这不合情理呀!
我艰难的转过头去,将就着仅余的光线,余光却只瞥到他落在我肩膀的丝丝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