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二王爷一语不发示意我跟他走,我回头一看,不止月绸和池临,其他人都留在山脚。
我抬头眺望了远在天边的山头,云雾缠住孤零零的山,没有诗意盎然的美,只有大把的寥落。心想二王爷该不会想把我从山头扔下来吧。
光天化日,荒郊野岭,的确是抛尸的一块好地。
我跟上他的步伐,在他身后厚着脸皮问道,“我们上山做什么?山上有什么让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在前头回我一句,“今天是重阳。”
重阳登高,乃祖祖辈辈形成的传统。以前丞相府还在的时候,举府上下带上菊花酒重阳糕出游登高,说是这一天登高可辟灾。
丞相府出事当年,老爹贵人事忙,一心往朝廷里扑,没有来得及踏秋。命运使然,大概是无心中触怒了神威。
爬山最累的不是双脚,而是你望着前方,以为要到头了,转角又是一条石道蜿蜒而上。我爬的气喘吁吁,差点手脚并用。
二王爷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头,不忘挖苦我,“虚弱成这样,五年来就没强劲筋骨?”
我朝他笑,“有啊,床上运动算不算?”
他无声盯了我半晌,落叶飒飒,虫鸣鸟叫之中,仿佛是他悠悠一叹,我定睛瞧,然而不见他的嘴巴动过。
他对我伸出手,“过来。”
我犹豫了一眼,慢慢伸过手,“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说,“那我把你扔在这里可好?”一边作势松手。
我反手揪住他的袖子,“别,把我丢在这里还不是便宜了豺狼野兽。我是替你担心,你一个王爷大摇大摆的和男人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他横眉冷目,“我不仅和男人拉拉扯扯,还搂搂抱抱。”
我:“……”转眼的功夫不受控制的扑进他怀里,紧接着被他横抱起来。
我忘了和他大眼瞪小眼,明明期待和他所谓的肢体接触,却被他这一举动吓得魂都快窜出躯壳。
“这这是在半山腰!快放我下来!”稍有不慎,我们两个都会从爬了一半的石梯滚下去。
“凭什么。你是我的人。”他这回倒强硬的很,根本不由分说,直接抱着我上山。
他不要命我还要命,顾不上什么风度两手赶紧搂紧了他脖子。要不是两条腿晃的厉害,我还真想像只八爪鱼一样贴他身上。
他步伐稳健,胸膛的心有力的跳动,“意料之外的轻。”他道,“看来回府的第一件事,是把你养肥了。”
我干笑,“不如我们先把现在第一件事办了,放我下来成不?”
作者有话要说:
有多少人在看啊,不要潜水啦啦啦啦
第26章 第26章
人一执拗起来谁都拦不住,我没劝服二王爷,彷徨了半天,最后认命了。
后来觉得眼不见心不烦,闭上眼感觉还不错。二王爷亲身上阵,人生能得几时欢,该享受时就享受。
他就这样一路抱着我上山顶,气定神闲,头发丝儿都没乱几根。
山上一览无遗,遥望可见京都,空气好,风大,直把我吹成个疯子。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
二王爷负手而立,向着京都的方向,问我“美否”。
我加固鹤氅的带子,免得被风吹走。一边应付他,“美。”
他又说,“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着?”
我心中一叹,正视面前的景色自嘲,“踏秋是为了保亲人平安,可我哪有家?”把五年来欠缺的都看饱了,可我孑然一身,登这么高来只为了喝西北风吗?
他一滞一动,和我说道:“我也没有。”
我笑了,“不要觉得我可怜便说出这种话,你的亲人遍布皇宫,而且你有家,那么大的王府我实在无法将它看成虚无。”
“你觉得他们是我的亲人?”他反问我。
我看向他,“不是吗?”
他冷哼,“在世人眼里,他们的确是我的亲人。可惜,皇族里哪来亲情?为了权势可以争个头破血流,谁都没把对方当成兄弟。不过说到底,亲兄弟尚且会反目成仇,又何况身上流着不同母族的血。”
我试探问道,“正如你和皇上?”
他道,“倘若我们身上背负的东西不同,自然没有冲突。不过很快,我们也会走到那一步。梅殊,你看吧,有朝一日,这片山河都将归我所有。”
我心头被什么猛烈撞击了一下,大片寒意浮现,“你要抢皇位?”
或许是太吃惊,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早觉得二王爷不是等闲之辈,他诡谲的行事方式一定意有所图,但我没有想到他看上的是皇位。
“抢?”他似笑非笑,看起来有多奇怪就多奇怪,“那本来就是我的,我不过是拿回应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倒抽了口凉气,听到这句话的震惊不亚于上一句,感觉自己快背气了。
“你,你是认真的吗?”我禁不住问他,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他寻了个不怎么圆滑的大石头,一气呵成将衣袍甩出个完美的弧度,先坐下,“你想听吗?若你想听,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他拍拍他身边的位置。
我将信将疑挪步过去,看不见他的神情,捉摸不透他有几分真实。
他眼神冷冷清清,开口道,“你对朝中事了解多少?”
我实话说,“要是以前的话还知道个大概,我爹偶尔会与我说起朝中局势,但是南风馆没人会谈论这些,所以我如今是只井底蛙,就连先皇因何驾崩都不知道。”
“先皇,是寿终正寝。”
“其实我对先皇的死因并不感兴趣。”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剩下一堆尸骨埋入土地,除了让后世几代子孙将将缅怀一下,一点用处都没有。
“人活一世,妄念痴嗔,梅殊你可曾,有一时半刻感到迷茫,恨自己生为丞相之子。”
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挫折就想打垮我?出生富贵贫贱不由我,天灾人祸不由我,但我可以决定自己活的开不开心。人活短短几十年,对老天而言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不对自己好点岂不往这尘世白走了一趟。”
他若有所思,“我算是明白了你当初为何执意要活下来。”
我眉飞色舞,“那当然,我才活了十五年,还玩不够本啊。”
他望了我一眼,眼里复杂难测,握紧拳头。我暗搓搓的想,不会是想打我吧?
他坐了一会儿,又将拳头松开。我顺畅的呼了一口气。
“你知道那时大夫是怎么说你的吗?”
“被我的气度折服了?”
他无视我的玩笑,“不哭也不闹,似乎刚经历大起大落的是旁人。我阅人无数,头一回见到求生意志如此强烈的人,连我都没十分把握的伤,他硬生生挺了过来。”
“嘿……他居然还有称赞我的时候。”我津津有味的评点道。叶神医在我面前不是自吹自捧他的医术,就是倚老卖老。
“被医者这么说你很得意?”他无奈道。
“感觉还不错。”我悠然吐出几个字,瞧他眼色一变,忙改口,“我不插嘴了,你接着说。”
他组织了言语,“皇宫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待的地方,哪个成就帝王业的人脚下不是尸骨累累,就拿野心勃勃的皇子公主来说,谁手上没沾点鲜血。人一旦被权利蒙蔽了眼,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就如同碾死只蚂蚁,反正都威胁到自己了,不如顺手杀了吧。”他冷笑道,“蚂蚁就是蚂蚁,死了也不足为惜,先皇更不会怜惜半分。”
血丝爬上他的双眼,我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一种叫仇恨的东西,明明让我不寒而栗,而我竟然先行握了他的手心,握完自己先懵一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手就不受控制了。他回过神,眸中的浑浊很快消散,恢复清明。
他大概自知方才瞬间的失态挺难堪,用更大的力气回应我。
我自认为真诚的表情对着他,放心,他方才的失态我不会传出去的,我当然要记在心里,只有我一人看过他这模样,捏住他的小把柄。
他用了一点时间淡定,说出来的话像平日那般没有感情,“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是在哪里吗?”
我笃定道,“那还用说?你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公主,肯定是在皇宫里。”
他摇头,给了我否定的回答,“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生母的灵堂上。我和舅舅前去接她入宫,那年她才十三岁,素缟麻衣,在人群中回头,眼神阴冷,警惕地望向我们。那时我不懂为何,后来才明白了她不相信我们的理由。原来先皇还是太子时,曾和一个民间女子有过一夜巫山,后来女子有了身孕并诞下长公主,抚育她十三年,先皇才想起自己在民间还有这个孩子,拟了一道密旨赐死长公主的生母,而携带密旨前去的是我舅舅。因为长公主的生母只是个普通百姓,一国的长公主若不是含着金汤勺长大,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长公主进宫后,过继在没有子嗣的贤嫔下,先皇对外宣称她是由贤嫔所出,自幼体弱,在宫外静养十数年。”他讲故事似的,“可笑吧,先皇自己作的孽,却要无辜妇人承担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