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兰泽一怔。
“我救你是因为薛涉喜欢你,不想你死,至于采之……你觉得薛涉会让我救一个和你有过关系的男人?”沈妄冷冷嘲讽完,又是弯眼一笑,道:“不过你也无需太过伤心,毕竟薛涉说了,你病愈之后,你与他之间再无瓜葛,也算是好事一件。”
“……”
燕兰泽沉默许久,眼睛缓缓闭起,紧抿双唇似是在强忍情绪,沈妄百无聊赖的取出了针具在一旁摆开,开始给燕兰泽施针。
燕兰泽自醒来后,在床上将养了许多日,薛涉住在他隔壁屋子,却从未来见过他,顾一笑倒是来过,但燕兰泽嫌他总是一副自责模样,他来的便少了。
到后来,他身子还未养好,薛涉就已经带着陶醇离开了这个小院。
这一日入夜后,燕兰泽下床扶着屋里桌椅走过一圈后,回了床上重新睡下,他闭着眼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忽然惊醒。
窗外传来伏湛与沈妄两人的争执声。
燕兰泽如今身子与病秧子无异,没了内力自然听不清窗外二人在争执什么,他头晕脑胀听了一阵,意识又渐渐远去。
第二日燕兰泽是被身下不住的摇晃动静震醒的,他忍着头疼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里,旁边坐着满面怒火的沈妄。
沈妄见燕兰泽醒了,阴沉不定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笑容,“燕公子,你醒了正好,我有话要与你说。”
燕兰泽听他声音嘶哑,神智明显不太正常,不由有些怀疑,“何事?”
沈妄笑容越发诡异,“从今以往,我与薛涉伏湛二人决裂,还望燕公子不计前嫌,收留沈某人。”
燕兰泽脑中疼痛不已,无法分辨沈妄话中真心有几分,下意识拒绝:“我燕兰泽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又无身家,如何谈得上收留沈神医。”
沈妄恍然大悟,“燕公子还不知自己身世。”
燕兰泽蹙眉,“燕某本是孤儿……”
“不,燕公子可不是什么落魄无依的孤儿。”沈妄眼中透出几分阴狠来,看着燕兰泽一字一顿道:“滇南荣王早些年携子出游,被人谋杀于市集,荣王世子被劫,荣王妃寻子十数年,前些日子沈某偶然得知,荣王世子除身携家族玉佩外,背后脊骨上还有一道红色月牙胎记。”
沈妄一把抓了燕兰泽的肩,直直望入燕兰泽不由睁大的双眼中:“沈某知晓采之公子身上有燕公子所赠玉佩,与荣王一族玉佩一模一样,燕公子脊骨上胎记更是让沈某确定了燕公子身份——燕公子,你就是荣王妃寻了多年的世子大人!”
二十四、
燕兰泽震惊过后,面色重归平静。“这决不可能。”
沈妄料到他会如此反应,从袖中拿出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道:“这两块玉佩俱是采之公子之前托沈某转交给燕公子之物。”
燕兰泽眼神一动。
“这玉佩中一块为燕公子你亲自送给采之公子的定情信物,另一块则是当初你二人救丁夫人时,丁夫人为感谢采之公子所赠玉佩。”沈妄将两块玉佩在燕兰泽面前展开,“燕公子可看,这两块玉佩完全一致。”
采之当初能看出丁夫人为皇族中人,燕兰泽自然也能看出,他盯着面前的玉佩,声音有些控制不住,“丁夫人是荣王妃?”
沈妄点头,“正是。”
燕兰泽沉默半晌,“我背后果真有月牙胎记?”
沈妄答:“千真万确,纵使公子如今仍存疑,到荣王府后亦会专门有人来审查公子身份,到那时,公子便可知沈某绝对未说一句谎话。”
燕兰泽想过一阵,暂且放下自己身份之谜,又忽而一笑,看向沈妄的眼神泛冷,“你从前与伏湛薛涉三人狼狈为奸,如今怎么忽然要反水来我身边求庇佑?”
沈妄脸色一暗,自嘲一笑,道:“我知晓燕公子不信我,但这反水的缘恕沈某说不出口——不过,为让燕公子能信任沈某,沈某愿意将从前薛涉所做之事,尽数告与燕公子。”
燕兰泽看他言语诚恳,心中怀疑越发深重,却还是摆出了一套满意表情,道:“你且说与我听听。”
沈妄收了一块玉佩,将另一块放在了二人中间的小桌上。
“燕公子有多喜欢采之公子?”他问。
燕兰泽周身气息瞬间一冷,眼中透出几抹肃杀之色,采之之死是他此生无法忘却之痛,顾一笑对他解释是误杀,却不说为何会误杀采之,他又如何能接受,然而燕兰泽已经失去了采之,让他再向顾一笑这个自小的心腹寻仇,他也做不到。
他此时眼前坐着的这个人,与采之之死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沈妄分明可以救采之却不救,燕兰泽如今因身体缘故而隐忍不发,不代表他对沈妄这个人不恨。
燕兰泽许久不语,沈妄苦笑一声,开口道:“其实,早些时候是沈某欺骗了燕公子,采之公子并没有死。”
“你说什么?”燕兰泽猛然看向沈妄。
沈妄一顿。
“采之公子并没有死,但这世上本就没有采之公子这个人。”沈妄看着桌上玉佩,颇为难以启齿道:“薛涉一年前潜回中原,杀了原本由武林盟主要送给燕公子的花魁采之,自己乔装顶替,进入了朝天教。”
燕兰泽大脑瞬间似被人狠狠敲了一锤,嗡鸣声巨大,震得他一时半会俱是懵的。
沈妄神色有了几分悲悯,“那一日在不归谷外与燕公子对战的是乔装成薛涉的伏湛,而薛涉则乔装成采之——顾公子那时识破薛涉身份,其实是想救燕公子才对薛涉出了手。”
燕兰泽表情空白一阵,心底这才渐渐涌起一阵怒火,沸腾着烧红了眼。
薛涉与陶醇回到朝天教的第二个月,下面送来了滇南荣王府迎回自家失踪多年的小世子的消息。薛涉拿着纸条看了许久,自嘲一笑,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你果真不愿意去将沈妄哄回来?”
伏湛冷着一张脸,答:“我无法给他想要的,何必再将他拘在我身边。”
薛涉将纸条握入掌中,“他在你身边跟了这么多年,我原本以为你早已知晓他心意,若不是对你有意,哪里有人会为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操劳一年。”
伏湛忽然站起身来,面色越发冰冷,“薛涉,你与沈妄皆是我生死之交,你们二人喜欢男人与我无关,但我绝不会入你们二人的圈子。”
说罢,伏湛毅然拂袖离开。
薛涉皱眉看他背影,轻斥一声,“死心眼。”又转了视线,看向一边安静坐着处理公务的陶醇,问:“顾一笑哪里去了?”
陶醇面色疲倦:“他?又醉死在哪里了罢。”
那夜沈妄劫了燕兰泽离开,没有带上顾一笑,顾一笑偏生又因着燕兰泽身体的原因不敢对他说出薛涉就是他杀的采之一事,没有胆子去追随燕兰泽,被伏湛带回朝天教后,终日与酒为伴。
薛涉自己情路不顺本是心中郁结难解,恰好周身好友皆是情路坎坷,聚在一处倒也可相互慰藉,不觉得只有自己一人如此凄苦。
又过几日,荣王府送了封信来朝天教给右护法顾一笑,薛涉冷着脸让陶醇转交,顾一笑当着陶醇面一看完,当即拦也拦不住的下了山,陶醇费心阻拦一番,被顾一笑一拳揍翻在地。
薛涉第二天见了陶醇脸上红肿,忍不住笑他:“颜色倒是极好,喜庆。”
陶醇头一次没端住情绪,阴阳怪气顶了薛涉一句:“教主今日看我笑话,可世上从来风水轮流转,只怕过不了多久,教主便笑不出来了。”
又半月,陶醇一语成谶,滇南许城一处爆发瘟疫,已继任荣王王位的燕兰泽携沈妄前去许城的消息一传来,薛涉便坐不住了。
“开什么玩笑!他身子吹个风都能倒,怎么能去那种污秽之地!”
薛涉掀了桌上笔墨纸砚,当即决定前往许城再扮一回黑脸将燕兰泽赶回席城荣王府,陶醇给他备了马车,两人交接好教中事务,薛涉一上马下山,看见了面无表情骑着马在路边等人的伏湛。
“你也要去?”薛涉一眼看出伏湛心思。
伏湛眼神阴沉,“自然要去。”
薛涉看穿伏湛这是因为沈妄也去了那疫病之地而心慌,却不说穿,两人骑着马一路朝着滇南许城赶去,日夜兼程好几日,终于在一日入夜时分到了许城城门前。
许城疫病传染已久,早已封城不许出入,薛涉与伏湛对视一眼,弃了马,运起轻功跃上城墙。夜中城里寂静万分无人行走,两人虽知燕兰泽与沈妄住在城主府里,却也无法在疲惫之时将这个城翻个遍来寻城主府,只得先寻了处干净无人的院子住了进去。
第二日薛涉与伏湛早起上了街道,人心惶惶的城中连白天也无几人在外,两人正要寻人问城主府在何处,便见前面医馆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人,前者身披白色大氅,裹得好似在度冬日,后者身背一医箱,正是燕兰泽与沈妄二人。
燕兰泽与沈妄正说着话,薛涉走到二人面前,正要说话,燕兰泽便抬了眼看向他,苍白脸上一愣,然后便是惊喜绽开。
“公子可是姓薛,单名一个涉?”燕兰泽欣喜的拉了薛涉的手,好似终于抓住了什么重要之物一般,“还有一个妹妹,闺名为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