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染轻轻嗤笑了一声,不想跟贺月做口舌之争,道:“我是粗人,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我虽出身皇族,但却什么都没有学过,是郑家把我救上玄武山求医时,才由修年哥给我开蒙,我识字之后,最先学到的是兵法。下山之后就开始打仗……跟陛下的清南军厮杀了快三年吧,各有输赢,总的来说,是我阴国敌不过清南军,节节败退,可是,我输得不服。我什么都不会,只会行军打仗,我也不喜欢干别的事,就喜欢行军打仗。我便想,在有生之年,率一支军,痛痛快快打一场,把雾黑蛮子赶出凤梦大陆,更把凤梦诸国踏在我的战马之下,亲手把凤梦河山统一成一个版图,收纳天下。像你说的那样,收天下成大同。我也可借此青史留名,后世铭记。”
风染说道:“你问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一统河山?因为我就喜欢征战杀伐,此其一。”
“其二,凤梦各国相互间征战不休,可是困于祖制,谁也不敢灭了谁,越杀小国越多。只有你有野心有魄力敢突破祖制,意图一统凤梦,我只有通过你去征战天下。”
“其三,你索云国本就是凤梦强国,只有像索云国这样的强国,才负荷得起征战诸国的军需和后备,辅佐于你,我想征战天下的目标才能事半功倍。”
“其四,我不是不能以阴国和郑家为根基,等我父皇百年之后,夺取皇位,另起炉灶,一步步先强国,再征战。只可惜,我活不了那么长时间。”风染的父皇仁和皇帝还不到五十岁,正常情况至少可以再活十年,说不定风染还会死在他父皇之前。
最后,风染说道:“其五,你会是个好皇帝。”凤梦大陆在经历了雾黑入侵和武力征讨合并双重战乱之后,需要一个有魄力有作为有担当的皇帝刚柔并兼地来治理天下,抚平战争所留下的疮痍,给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更需要有长袖善舞的手段来平息、制衡、消除十三国合一之后的各种派系、集团、家国之间的内斗和暗斗,使之真正溶汇成一个国家,以达到长治久安,达到为万世开太平的盛景。
贺月刚要说话,风染抬手一摆,贺月便知道风染话还没有说完,闭了嘴,听风染又说道:“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当清楚。我选择辅佐你,就不会背叛你,我反正活不长久,不图权,不图钱,这些对我都是虚的,我就图个畅快漓淋地征战一场,图个身前死后名。把兵马交付于给我,我不会拥兵自重,不会反戈逼宫,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战场上,刀剑无眼,寿数有限,我或许活不到完成一统的那一日,不过你一定会继续进行下去,终究会实现一统凤梦的目标,实现我的目标,这一点,我也很放心。”
“你只管去执掌朝政,稳定后方,安抚百姓,收束各国异心,让我替你驰骋沙场,驱逐雾黑,武征诸国。我不会反叛于你,但是你也不要掣肘于我,给我信任,给我兵权,给我粮草,给我便宜行事,给我军事专擅,让我能在有生之年,畅畅快快做成这件事。”
风染最后说道:“能够不受掣肘地一统凤梦,可以畅心适兴,随意挥洒地征战四海,马踏天下,让后世之人都知道,是我东征西讨,完成的一统大业。这辈子,就算活不到盛年,也值了。”
寿数,是风染心里不能面对,不能承受的苦痛。可是,为了解除贺月的疑惑,他必须要对贺月坦承这一切。他们将要联手,以文帝武将的格局携手染指天下,去开创他们的千秋基业。贺月是君,他会是贺月的臣下,鼎山之巅这一席话,句句肺腑,披肝沥胆,开诚布公,风染不惜把自己最深的伤口亮给贺月看,毫无保留地剖析自己,以获取贺月的信任。风染不想给他们日后的关系埋上任何阴影,他希望能获得贺月没有保留的信任,放手让他纵横驰骋。
第208章 执手
艺成下山时,玄武真人告诉风染,他在二十五岁之后就会以很快的度衰老。因为在二十五岁之前,人都在生长育之中,生机旺盛,人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过了二十五岁,生机渐渐衰退,风染的身子就会支撑不住地衰老。
虽然说风染的外貌确实看不出什么异样,不过风染自己清楚,他的身体跟别人不同,最明显的是他的身体不能维持正常的温度。哪怕大热天,不运使内力,他也会觉得冷,寒冬里,他更是必须随时运使内力才能维持正常的温度,不然手脚都会冷到僵硬。夜里,盖再厚实的棉被,捂得再紧实也睡不暖和,需得煨上两个暖壶才能入睡,半夜还要换一次暖壶。
从七岁上了玄武山开始,风染一直跟陆绯卿同床而眠,觉得冷了,会自然而然地偎进陆绯卿怀里取暖,天天晚上暖暖和和地一觉睡到天亮,开始并不觉得异样。直到回到阴国皇宫后,有一次陆绯卿自行外出游玩去了,风染一个人睡觉,一晚上冷醒了几次,怎么睡也不暖和。一连几天睡得不好,令他疲倦困顿,一直等到陆绯卿游玩归来,他才又抱着陆绯卿睡了个好觉。
从那以后,风染便留意着,知道自己身体冰凉的症状,一年甚于一年,风染才渐渐相信,玄武真人说他寿不过三十的话大约是真的。他甚至猜想,他冷心冷肠的性子,清净寡淡的**大约都是拜体毒所赐……正常的人,哪会冷淡到他那种程度?
从小,风染就知道,自己的命运,要自己去承受。所有的疼痛和苦楚,他愿意埋藏在自己心里,谁也不说。说给漠不关心的人听,徒让他们幸灾乐祸,说给关心自己的人听,徒让他们担心难受,倒不如埋在自己心里。
贺月从外交途径施加的压力,把风染排挤出阴国朝堂,是给风染的第一次重创,使得风染于权势一途灰了心,只剩下一段感情可以期盼。然而陆绯卿竟然喜欢上了他的未婚妻子,再次给风染沉重的打击,只觉得人生再无所求,万念俱灰。把自己送给贺月,遂了贺月的企图,以求换取喜欢的人的活命机会,风染多少也有些找死求虐的念头,他灰暗的人生再一次陷入绝望,这一次,太子府里不会再有一个“陆绯卿”出现,用明媚纯净的笑,照亮温暖他阴冷绝望的心田。
然而在贺月身边的三年,日子并不象风染想象的那般难受。贺月是霸道而毫不怜惜地强占了他,但也给了他帝王的喜欢,那种喜欢尽管带着以上压下的欺凌意味,但仍然无法抹杀贺月的喜欢。凭风染的聪慧,他能感觉得到贺月对他的喜欢,是自内心的喜欢,尽管他不能接受,那份喜欢还是在他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乘虚而入,给他荒芜冷凉的心田带来了一点点温暖。也许,风染是借助着这一点点温暖,才熬过了那段万念俱灰的绝望日子,渐渐从求死转为消沉,转为破罐破摔,转为好死不如赖活着,就当在风园养老吧,反正活不长。
那个人是真的喜欢他,风染喜欢那种被人喜欢,被人珍惜的感觉,在他自己都抛弃了自己的时候,这种被别人珍惜着的感觉越的令他贪恋不已,这才是风染恢复武功后不死不逃留下来的最大缘由。
在贺月身边,风染不自觉地学到了一些帝王治世之术,开阔了风染的眼界和胸襟。贺月的喜欢仿佛在风染心里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烛,让风染足够照亮自己,贺月的言传身教,渐渐把那灯烛越拨越亮,让风染足够温暖自己。这世上,没有谁是谁的谁,想不想活下去,想怎么活下去,想活出个什么样,都只能靠自己。
斗室枯坐的日子,除了练功,便是冥想。风染渐渐想了很多事,越想越是通透。权势落空,情爱幻灭,这短暂的一生,他还能做什么?还想做什么?那段日子过得煎熬,先天的不幸和后天的磨难,足以把人摧毁湮灭,想从深渊中爬起来,只能靠自己。风染便在煎熬中渐渐蜕变,借着贺月留下的灯烛火种,烧了心田里的杂草,照亮前方的路。这一次,他是真的站了起来,不再是依靠别人的扶持。
自己已经二十二岁了,距离三十岁,只剩下八年时间,也许他连八年都活不到,如果不跟贺月联手,不能得到贺月的支持,不能以索云国强盛的国力为基础,叫他另起炉灶,他便绝对活不到完成一统凤梦的哪一天,没准哪一天,他就老死在马背上!时间,逼得风染只有用辅佐贺月的方式跟贺月达成联手,逼得风染不得不对贺月开诚布公,逼得风染不得不说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再次从人生的低谷站起来,风染已经想得通透了,他只想在有生之年,做自己喜欢的事,做成自己喜欢的事,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风染说完,微微垂下目光,以示臣下的恭谨,问贺月:“我这么说,陛下可放心了?”
从二十五岁开始衰老,到三十岁死亡,五年时间就衰老完正常人四十年才衰老的过程,按照人均寿数六十五岁来算,他衰老的度是正常人的八倍,当风染二十七岁时,就相当于正常人的四十岁。二十七岁就应该找个地方隐居起来,风染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未老先衰的苍老容颜。因此在风染一统凤梦的计划里,他要在五年内基本完成一统大业,就算到时还会剩下一两个国家不肯合并,也可以交给贺月去完成。五年之后,到了二十七岁,他就必须退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