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抬首打量了这一眼,云亦心头大惊,一面忙低下头应是,一面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只觉手脚发凉,一股莫名的凉气萦绕了全身。
眼前的人他从未见过,但不代表他不认识那身衣服。
当朝大员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又问他家殿下做什么?
心头不由得想起雍和帝谢旻残杀兄弟的传言,赐鸩这事也不是陛下第一次干……
打住!
不能吧主子什么也没干啊,存在感几近于无了。
那这位到底是来干嘛的?
苏俨昭全然不知眼前的小童已然被自己的脑补内容吓得懵了,本着与未来帝王身边人好好相处的原则,温和笑道;“我奉上令有要事与七殿下商议,烦请带路。”
他笑的温和,身后又只跟了个两手空空的侍从,全然不像带着旨意来找茬的模样,云亦就稍稍放松了些,只是两腿依旧颤颤,只低低应了声诺,就迫不及待的转过身,避开了苏俨昭的注视。
此处离谢启的小院算不得远,片刻也就到了,云亦想了一路也没想着提前通知自家主子的办法,干脆放弃了,只将推门的动作奋力做的粗暴些,权且泄愤。
“今儿怎么晚了些?”
谢启正纳闷着云亦久久不归,听见推门声就信步走了出来,正巧瞧见了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人。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映着门外太阳的光线,像是眼底有了星星。
谢启一瞬间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好像……
他们见过。
“殿下,殿下!”片刻前还担心谢启安危的云亦此刻觉得自家主子分外丢脸。
是是是,眼前这位生的是十足好看不假,连他都想有机会多偷看上几眼,可你也不能直接看得呆了啊?
谢启好容易在自家小童的帮助下找回神智,脸上瞬间浮上几缕不自然的红,低低咳了几声,再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出声询问;“不知阁下是……”
苏俨昭偏过头,看了看此刻身量比自己稍矮的谢启,好像又回到了前一世。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
同样的表现。
回忆自脑海中流淌过一遍,苏俨昭眼帘微垂,终究是勾了勾嘴角:“臣右相苏俨昭,来请殿下回宫……。”
“承继大统。”
☆、第3章
从谢旻撒手人寰那天起,苏俨昭就陷入了一种极为忙碌的状态。忙着安抚大臣议定储君,忙着亲自接回谢启,忙着主持一次又一次的小朝会,反复磋磨葬礼与登基大典的细节。
理所当然的,一日里能有大半时光瞧见某个他亲手扶立的小皇帝。
苏俨昭心中存了些旁的念头,无意与谢启真正亲近起来,在必要的接触之外竭力避嫌。
只是他身为当朝右相,每日里瞧见谢启的机会不要太多,好不容易有了空档,却不早不晚的被永安宫的人给拦住了。
负责禀告的是个进宫没多久的宫娥,容貌娇俏身段玲珑,说话有些娇怯怯的:“参见苏相、定国公。陛下说有事与苏相相商,烦请苏相移步永安宫。”
苏俨昭还没来得及应声,与他一路并肩同行的苏俨敛先挑眉笑了:“咱们这位新陛下倒是有意思的紧,昨儿商议大行皇帝入葬之事,林协不过照例与兄长争执两句,他倒好似怕兄长下不来台,忙着出言开脱,议事完了又留兄长用茶。今日这又是怎么了,他能有什么事?”
苏俨敛至今仍觉得皇九子谢繗较谢启更合适些,横竖瞧谢启不顺眼,遇见什么事都能唠叨一二。
宫娥本就埋得低低的身子闻言似乎更低了,大气不敢出一口。
苏俨昭瞪了旁边的弟弟一眼,终究没说些什么,转头对那宫娥道;“知道了。去回了陛下,本相片刻就到。”
看着宫娥忙不迭走远的身影,苏俨敛撇了撇嘴;“这胆子小的,要不是亲自看兄长安排的人,这模样我还真看不下去。”
苏俨昭的记忆里,谢启是个不轻易玩笑的主儿。
所以当谢启派人来跟他说有事相商的时候,虽然没想出来谢启到底能有什么事儿,苏俨昭还是甩开人越大越烦人的自家弟弟,疾步去了永安宫。
“陛下所说有事与臣相商,就是云亦的去处?”
看着眼前两个年岁差不离的少年满脸纠结的模样,苏俨昭只差没怀疑人生。
什么时候谢启连这种事情也要特地找他了?
谢启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原本循旧例,除了君王跟未成年的皇子皇孙之外,不能有别的男子长居宫中,可云亦自幼跟朕跟的久了,他又不愿做内侍……”
站在一旁的云亦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只差没含泪看着苏俨昭了。
……
大致明白了两人纠结的点,苏俨昭揉了揉额角,道;“陛下还未加冠,循例还当出阁读书,正巧两位侍读人选还未定下,可由云亦充任,再从公卿之家挑一个,也就够了。既是侍读,再跟在陛下身边服侍,也算名正言顺。”
谢启闻言大喜过望,他原本觉得宫规森严,心中虽然不舍但也只想替云亦寻个好去处,不料眼前的人如此好说话,当下脱口而出:“如此甚好!”
那张底子极好眉眼间却颇为冷峻的脸上露出极为欢畅的笑意,倒是让苏俨昭因忙碌而郁结的五官舒展了些。
突然又觉着……
不过是个还未长大的少年,不必这么早避讳吧。
雍和元年九月,雍和帝谢旻病逝于永安宫,入殡观德殿,凡二十七日,葬于丰陵。
雍和帝驾崩的突然,其登基初才开始筹建的丰陵尚且只得了个雏形,只得临时下诏征募工匠、徭役数万人,昼夜不歇的赶工,正式入葬的日子则定在了入殡二十七日后。
为早定名分,即位仪式选在了入殡当日,登基大典则延至一月后的吉日。
谢启是顶着相当明显的黑眼圈来颁布即位诏书的,繁重的冠冕勉强帮他遮掩了一二,但还是有不少人暗搓搓的瞧了个清楚。
了解的,知道他是昨日刚回宫就被拉着商议了即位仪式跟登基大典的时间,又连夜恶补了自幼不甚精熟的皇家大典的流程和礼仪;不了解的,只道新帝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头,昨夜在永安宫中兴奋了整整一夜。
身着繁复朝服的礼部官员捧过早已写好的诏书,安放于宣政殿东侧的黄案上,昨夜才被安排来伺候新帝并改名云舒的内侍上前两步,恭敬的奉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传国玉玺。
诏书早已写就,只要新帝亲自盖印,走一遍大典流程,就可交由礼部誊写数份,分送各地,颁告天下。
谢启拿着玉玺的手有些抖。
说来好笑,当了十六年的皇子,有一个当过帝王的父亲跟一个当过帝王的兄长,这却是他第一次瞧见这方代表着天下至高权势的玉玺。
质地通透一眼望去就知并非凡品,些许年轮的痕迹无损于它的森严气度,最为关键的,它很沉。
谢启用了不小的气力才让自己盖下印玺的动作在外人看来显得云淡风轻,心下却不由自主的亢奋起来。。
只有印玺跟诏书接触的刹那,他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怀恩寺出现的苏俨昭是真的,入主永安宫是真的,此刻的即位仪式是真的。
他再也不是那个小小禁卫都可以随意无视的空头皇子了。
他抬起头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找人想要分享自己的喜悦,看了片刻后才意识到,文武百官包括昨天接他入宫的某个人都在殿外,而非殿内。
林协手捧云盘,接过谢启亲手交付的诏书,他没抬头看就在自己身侧一步之外的少年天子,将云盘捧出宣政殿,交由早早站立于宣诏台上的奉诏官。
奉诏官登台面西而立,展开诏书,雄浑有力的声音瞬间传至四周。
“门下。惟天辅德。所以司牧黔黎。惟后守邦。所以奉承绪业……”
“陛下,陛下!”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了所有任务的云舒心惊胆战的跟在谢启后面,一路不住的低声唤着,分毫没能影响到谢启一路往前走的行为。
即位仪式流程繁复难记,但就帝王来说,截止到将诏书亲手交付于礼部尚书,重头戏就基本算过了。云舒满心以为可以陪着这位新帝回永安宫歇着,不想这位似乎对亲眼瞧见宣读诏书有很大的执念,怎么都拉不住。
“稽三代传归之典。寔百王善继之规……”
谢启一路走到宣诏台下面,扫了一眼正在跪听诏书的百官,目光刹那间就定在了鹤立鸡群的苏俨昭身上。
奉诏官恪尽职守的念着诏书,所有人恭恭敬敬的听,独苏俨昭神色淡漠的站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何苏相独独站着?”所见的画风略清奇,谢启张了张嘴,终究没忍住,问身边的云舒。
“陛下不知道吗,大行皇帝初践祚时,便特许苏相面君不跪上殿佩剑,面君既不跪,聆诏也不必跪。”许是谢启还无甚积威,云舒自个也是少年心性,说话便不那么规矩。
内侍带着点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谢启听了便是一怔,脸上原本带着的笑意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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