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由瞬间就被他给逗乐了。这波德莱尔确实是李一树的。大学的时候,李一树追一个暗恋了许久的女神,想要送女神一个即能传达自己真实心意又不失风雅的礼物,于是许由就买了本《恶之花》给李一树。于是李一树就彻底和那女神没了希望,因为许由在书里夹了个当时最新款的杜蕾斯。当然,考虑周全的许由还吃了李一树一顿揍。
见好就收的许由立马单膝跪地,双手捧着那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大喊:“谢疤爷不杀之恩,小的没齿难忘。今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然后他们就去宽窄巷子赴汤蹈火了。
他们赴汤蹈火的时候,李一树说其实早就想摆脱那女人了。李一树做销售的,有资源,那女人有模样,工作和生活上的等价交换。现在买卖成了,双方都不好先撕破脸。正巧许由这一道,是个好借口。
许由一只耳朵听着李一树絮叨,一只耳朵听着在火锅里涮着的鸭肠,心里想着:这波德莱尔,还真不如一顿火锅。
许由笑了,他把帆布包重新拉上,放在长椅的一头。怀里抱着那本书,在长椅上躺下,适应了脑袋下枕着的帆布包,才合上了双眼。
其实赴汤蹈火之前,许由根本不知道八哥只是想玩玩。
六千零四十八万秒是多久?只是这一秒,与上一秒,已经截然不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别着急,后面让小由说话~
第3章 工作
玻璃尖的鸣笛声,清凉风掠过的簌簌声,许由的耳朵先从梦中醒来。而后醒来的是他的鼻子,高空中被露水洗过的空气,闷闷不乐地趟过他的鼻翼。
许由手指下的双眼缓缓睁开,一片哀艳的朱红袭来。许由的双眼还没有睡醒,目光触及到面前的朱红,才慢慢聚焦。原来,只是一把雨伞。
许由循着面前这雨伞的手柄向下,侧过头来,伸手握住伞柄,起身坐在长椅上。许由又一次审视着手中的雨伞,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在。脚下地板中略潮的尘土告诉他,昨夜蒙蒙了一场小雨。
许由看着怀里抱着的书,手指试探了一下,封面有些凉,但是并没有潮湿。许由松了一口气,将书平放在并齐的膝盖上,腾出手来折合雨伞。伞面的雨水已然晾干,朱红的帆布朱在那里不肯红。
许由将伞小心收合,伞面的折叠全部沿着它本来的纹路,伞扣不松不紧得扣着。许由将雨伞立在地板上,伞身斜靠着长椅扶手。看了它片刻又拿起,立在长椅上,伞身斜靠着椅背。
许由轻轻舒了一口气,将膝盖上的书放进包里,站起身来斜挎在身上。许由回过头来看了那雨伞一眼后,悄然离开。
许由没有乘电梯,他一阶阶楼梯走下,一直到宛平大厦的地下一层。地下一层与隔壁的万都广场相通。许由沿着地下一层那条人声混杂的地下通道,混杂到万都广场的地下一层。
烟熏着的键盘声,随时都有可能破门而出的伴奏声,许由在撞击而出的闷脆声中停了下来。
撞击声门前的小黑板上,不算工整的粉笔字写着招聘启事。许由踏进门槛破旧不堪的房间,看着一堆辣条瓜子冰红茶后的那个秃了头的男人,说:“老板,招人?”
老板嘴里叼着半根烟,抖着二郎腿,眼睛从手上那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上移向许由,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咋地?”
老板说话的时候烟还在嘴里,发出的声音平仄不分。许由靠近了柜台一些,说:“您看,我行么?”
老板眯缝着眼瞅着面前的许由,嘴里的烟用舌头换到另一边,仰着下巴问:“啥时候来上班?”
许由笑笑,说:“现在。成么?”
老板斜着眼瞅着许由,又一次从上到下来回打量着。好一阵,老板合上手上那本杂志,胡乱卷成一卷夹在胳肢窝里,二郎腿放了下来,眯缝着眼皱着眉头在椅子下摸索。好大一会功夫老板皱着的眉头才松展开,拖拉着一双人字拖弓着身子从柜台后面出来,抬起头看了许由一眼说了句:“有摄像头。”就离开了。
许由目送老板离开后,环视了一下店里的环境。四个台球桌,两台有客人。满是涂鸦的墙上挂着十几根球杆,墙边两个三人座旧沙发,沙发中间的茶几上一堆花生瓜子皮,还有一个满是烟蒂的烟灰缸。房间角落里站着一台年老体衰的空调;靠近柜台的墙边,是一个同样齿落舌钝的立式玻璃门冰箱。挨着冰箱的,是一个不辨年龄的小型冰柜。
许由走进柜台里,才看清老板刚才坐着的那把椅子。那是一把木制无扶手旧椅,椅身上划痕斑驳,不辨纹路。许由觉得,这把椅子应该是这店里最年长者。
许由将柜台桌面上的杂物收拾干净,才将挎包取下放在柜台上。稍微摆正了一下身后的座椅,才端正地坐在上面。许由拿起一旁塑胶封着的消费单,认真记下后,又将它放回原处。店内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单调杂乱,谩骂声伴着劣质的烟味,很适合看书。
“哎你们听说了没,马上要上映的那个电影,叫什么来着?石诃子演的那个。”男细音顿了一下,另一个男低音说:“好像是叫《犀牛》来着。听我老婆提过几次。”
一声撞球声后,男细音说:“对对对,就是《犀牛》,演男一号的那男的朴广白,演技简直渣到不行,我媳妇儿还非得要我陪着看。”
又一声撞球声后,男低音说:“看就看嘛,女人嘛,就冲着朴广白的脸去的。她看他的脸,你看你的球不就成了么?”紧接着,传来了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等球撞击声削减了一半,许由才合上手中的书,台球桌上只剩下一台有客人。许由站起身来,走到客人离去的那台球桌上,将其中一柄球杆用墙上的抹布擦拭干净后,挂回墙上,又转身去擦拭另一个球杆。
许由擦拭球杆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球面,红3、红11和红13分散在在球桌远离许由的一侧,黑8在靠近他地一侧。许由将抹布放下,右手握着球杆俯下身子,左手支在桌面上架起球杆。许由瞄准靠近自己的黑8,送杆运球,黑8直线撞向最远的那个红13,红13准确入洞,黑8弹开,滚向红3。
许由还未直起身来,红11已入了自己身旁的球洞。许由附着身子抬起头,送红11入洞的,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这男人仪表堂堂,含着笑在手中立起的球杆头部转着巧克。这是旁边那桌上的客人。
许由直起身来,移到黑8的桌侧,附身,送杆运球。球从红11身上擦边滚过,黑8撞在桌沿上,红11纹丝不动。许由直起身来,看着那颗走错路的黑8,含着笑沉默。
那男人站在原地俯下身子,只一瞬间,送红11准确入洞,而后直起身子站在原地,说:“我还以为你很厉害。”
许由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略带歉意地笑笑说:“不厉害。刚才运气好罢了。”
男人没有再看许由,重新回到了他的球桌旁。许由重新拿起抹布将球杆擦干净,挂回墙上,然后将所有桌球从桌底端起,放在球桌中间。至于那个黑8,他想了一会,还是将它放在了定点线上。
“冠木,《犀牛》不是你们公司的么?”柜台后的许由没有抬头,但是他分辨得出来这不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有些沙哑。这个声音里,没有挑衅的味道。
“是啊,而且是我负责宣传策划的。还有一个多月就上映了。”这才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许由落在书上的目光再次失焦:所以,他是力原影视传媒的影视策划?
一声球撞击桌面的闷响后,沙哑的声音说:“真像那些人说的那样?”
一声干净利落的撞球声后,那男人说:“嗯。脸和球,还有演技。都是。”
沙哑的声音笑了,说:“那到时候我可得好好去影院验证验证。”
那男人也笑了,说:“好,到时候我送你几张电影票。”
“到时候我送你几张电影票”这句话,许由对八哥说过,也对阿代说过。那是两年前,那时的他,还是力原影视传媒的影视策划。
《犀牛》是他独立负责的第一个影片,讲的是一个外表坚强实则内心脆弱的男人,和一个梦中女人之间的爱情故事。影片两年前筹划开拍,本该年初上映,不知为何推迟了。
晚上十点钟,弓着身子拖着人字拖的老板晃悠回了店里。店里已被许由打扫得干净。老板从大裤衩的口袋里翻腾出一把油腻腻的钥匙丢到柜台上,说:“工资周结,微信还是支付宝?”
许由站在柜台里,不好意思地陪着笑脸说:“不好意思啊老板,我没有手机。”
老板歪着脑袋,眯缝着眼瞅着许由,绕到柜台旁,在柜台的抽屉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一个掉漆碎屏的杂牌手机,同样丢到桌子上,说:“先给你结现金。店里有事再打电话给我。”说完,老板手揣进大裤衩兜里,弓着身子拖着人字拖离开了。
“谢谢老板。”
直到老板的人字拖摩擦地面的声音消失,许由才坐了下来。他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刚才那个碎屏的手机,试着按了一下下方脱了一半漆的按键,手机屏显示电量不足。许由看了一下桌面上的插线板,拿起上面的插头试了试,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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