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律苦着脸跳下马,然后光明正大地一脚踢开府门,大喊一声:“本世子回来啦——”
映入眼帘的是凄凉的院子,庭院里的花草看来是好几天不打理,外加几个哭红了眼睛的奴仆坐在椅子上,看到公孙律的刹那就傻了眼。
“干嘛,认不出本世子嘛?”公孙律挑眉,而后朝后面两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尽沙和连珩便一齐下马走了进来。
那几个奴仆不可置信地眨眨又揉揉眼,而后一声大叫,紧接着全府的人都泪流满面又破涕为笑地朝公孙律四肢大张地扑了过来,扑通一声地跪在地上。
“世子你回来啦呜呜!”
“我们还以为你也被匈奴人绑了呢呜啊啊啊!”
“小的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就等着您回来了呜呜呜呜!”
公孙律无语,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还不快去干活,父王一不在你们就要造反了啊?连门都不守是想搞什么啊?!”
那堆奴仆立即哆哆嗦嗦加泪眼汪汪地答道:“王爷和世子都不在,还有谁会来偷袭王府啊?”
“再说了,属下思念王爷过度,哪守得下门啊?”
“停!”公孙律霸气地一挥手,那群家伙立即安静了:“少给小爷废话,这月工钱先扣下三分。”
听到被扣钱,奴仆们立即哭丧了脸。
公孙律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来,先给本世子弄点东西吃。”
“是是是。”一群仆人簇拥着公孙律回府。
*****
“啊——本世子不在你们就是这么收拾房子的吗?!”
公孙律站在书房前几乎要暴发,眼睁睁地看着散落一地的书卷和笔墨。
而后阿德立即带领一批奴仆过来跪下道:“世子冤枉啊,是前几日风雪太大,景王爷走时又未关窗户,所以才吹乱的啊!!”
“那你们就不会帮关吗?!”
“这……”阿德额头冒冷汗:“王爷说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踏入书房。”
公孙律讶异,他从没在意过父亲的书房,没想到还有这一条规矩,细细想来不禁眉头紧皱,于是道:“你们先下去罢,小爷自己来收拾。”
待仆从们都走了后,公孙律便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同时关上门。他俯下身从一地狼藉的书卷和纸张里捡起几份,那是公孙景的书法和一些文典书卷,无何稀奇。将它们理好放回案几后,他又顺便整理上面的东西来。
整理了一阵后公孙律的注意便集中到书柜底下上锁的柜子上,他生来就比猫还好奇,成天上树掏鸟蛋加上房揭瓦,如今父王的绝密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怎可能克制得住?他思索片刻便跑出去了一趟,过一会带着一根细杆回来,而后回想着凤非欢曾教自己的小偷小摸方法,竟不过一会儿便将锁头撬开。
里面是一张鲜红的喜帖,还有三份文书,一包锦绣香囊。
那红色喜帖年代之久,轻轻打开,但见里面的两个名字:一个是公孙景,另一个用着简易的匈奴文写出,但公孙律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字,那是赫易·巫宁,他那出生于匈奴草原上、拥有尊贵血统的巫宁氏的生母。他听过很多人说他母亲有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面容也与他十分相像,却一次也没能见过。
他拿起三卷文书中的一份,看完之后便笑了,那是他知道的事——关于如今的匈奴王察兰氏。第二份文书上写着个“叶”字,他略了一眼,也在意料之中。第三份文书上头,则写着“巫宁”二字。
公孙律翻了很久,仿佛小时候背书一样打磨得那么细致,过后才缓缓放回原处。最后他将那袋香囊放在鼻尖轻嗅,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而后全部物归原位,闭了柜门,一切如当初。
忽然他猛地一掀台案,将方才收拾好的案面统统打翻到底,就像大风过后的狼藉一样,一切未变。
而后他走出书房,依旧是进来时的那般表情,玩世不恭,嘻嘻哈哈。
仿佛一切未改变。
【卞陵·皇宫】
马蹄踏着雪一路入了凤慈宫,溅起冰寒的碎片,掩埋了深宫后院里的勾心斗角,掀起了前朝风起云涌的恶斗。
李尽沙拉起缰绳停驻,望着宫上傲然屹立的琉璃凤凰——那是他这二十一年来看过多少次母仪天下的权力象征,见了多少哭泣和鲜血,多少后宫的花朵凋零,多少胎死腹中的龙子龙女——这一寸一寸的血路,是他帮着随着南宫绫一路爬上。
下马,凤慈宫的守卫恭恭敬敬地跪下,甚至比皇帝到来还更殷勤几分,郑重地道:“属下参见李提督。”
李尽沙瞥向凤慈宫门前的另一架华丽的轿子,一眼便认出那是程觅的做派,便笑而不言,静等那宫仆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他便被请了进去,经过层峦叠嶂的前院,来到幽深寂静的内里,绕过九曲回环的屏风,看到了衣冠端整的南宫绫和程觅。
“参见娘娘,参见将军。”
南宫绫优雅一笑,一手摇着团扇,另一边抬手道:“起来罢,坐。”
李尽沙走上台阶,坐在太后的一边,正与程觅相对。后者见他便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想必是刚才行乐,甚是满足。
“启禀娘娘,武林一事已平息,并无威胁至朝廷。”李尽沙简明扼要。
“那便好,”南宫绫颔首:“此次让你回来,则是匈奴和景王爷一事。哀家已安排好你与程将军、玄素于共同出使匈奴协谈,明日朝上再宣读圣旨。”
“遵旨。”
南宫绫满意地笑了,看向程觅道:“程将军性情冲动,真要到了节骨眼上玄素恐怕也拦不住他,哀家看还是你随着去最好。”
程觅哈哈大笑:“太后娘娘果然了解,有李提督陪同,末将也很是高兴啊。”
“程将军言过,”李尽沙道:“还有一事需转达太后娘娘,律世子希望能随行,还望娘娘准许。”
“律儿?他人在何处?”南宫绫面露忧色。
“在景王府,正打理府邸,”李尽沙尽全力掩饰着嘴角的抽搐:“律世子对景王爷思念甚切,导致心病上身,希望能早日见到父亲。”
“可怜的孩子,”南宫绫和程觅对视后叹气:“哀家只怕他随行去有危险,还是说,你能保证世子平安归去?”
“必定保证。”李尽沙道:“律世子过会就来宫里拜见娘娘。”
“那他便交给你了。”南宫绫松了口气。
这时程觅咳了咳,以眼示意南宫绫。
后者会意后对李尽沙道:“尽沙,还有一事哀家还想拜托你。”
“娘娘尽管说。”
“最近恪儿不知怎么了,对身边的奴才恶言恶行。”南宫绫说道一半便叹了口气,似是不忍往下说。
程觅见此便补充道:“皇上已经连连折磨死好几个奴才和宫女,说是伺候不周。”
李尽沙眉头轻跳,脑子里隐隐闪过以前公孙戎的行径,但很快又压抑了下去,平静问道;“真的伺候不周?”
“那些奴才都是太后娘娘精挑细选,有些也是伺候娘娘出来的,绝无可能不周呐。”程觅说的不错,南宫绫身为前武林盟主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也是要求破苛刻,从她这头出来的奴才都是训练有素,因此过不了公孙恪的法眼也是意外。
李尽沙明白了,于是应允道:“请娘娘放心,臣便去看个究竟。”
第62章 丽红阁中
当他来到潜龙殿前时,敏锐地看到了门口的侍卫皆是一副紧张的模样,于是还不待对方跪下行礼就开口问:“陛下何在?”
“回、回李提督,陛下正在殿里,心情不好……”
李尽沙径直跨过门槛入了殿,一眼便看见院落里站着瑟瑟发抖的好几个太监和宫女,几乎都要冻成了冰块。
“为何站这里。”
“回……李提督……奴才、奴才们做错了事……被陛下……”
李尽沙打断:“陛下现在作何?”
“在……屋里念书……”
他说的不错,当李尽沙推开殿门事,一卷书便迎面飞来,十分鲁莽。他一手接住,便看见了坐在书桌旁的公孙恪,正面带惊异地看着他。
“你好大胆,竟随意进出潜龙殿!”
李尽沙将书放好,走到他面前跪下,轻声道:“奴才不过接太后旨意来看陛下,顺便问下对外头那群人有何不满。”
“你看,”公孙恪拿起自己披散的一束头发:“那宫女笨手笨脚的,把朕的头发弄得都是结子,还疼得要命,还有,做事窸窸窣窣的,让朕如何看得下书?还有那个谁,长得也太丑了罢?”
李尽沙见此,便稍起身从公孙恪手里接过那束发,灵巧地将其结开,而后以手示意梳妆台道:“让奴才来为陛下梳发罢。”
还没等公孙恪回话,李尽沙已然开始细细抚弄起手下的青丝来,其动作虽轻细,却不失快速地解开了发上的结,还未弄掉一根,同时用梳子梳齐整了,还娴熟地把龙冠戴得端端正正,活生生将一个小邋遢整成了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的九五之尊。
公孙恪目光诡异地看着铜镜里的李尽沙,撇撇嘴:“李尽沙,你知不知道程觅那家伙借着有母后当靠山,越来越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