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陆笑而不语,看了一眼褚杓,后者明了,问道:“有何凭证?”
连珩早有预料,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兵符说道:“这是西域凌杀军的兵符,如今交给褚老爷代为保管,这是西域王的诚意。”
褚陆眉梢轻挑,这凌杀军可是西域的一半军力,孟罗竟然将国家一半军力押到自己手上,还真是肯下血本。
“那老夫需要给大王何凭证?”褚陆闲闲地说道。
“不必,褚老爷这边由我为担保。”连珩认真严肃地看着褚陆,“我信得过褚老爷的为人。”
一时间清义堂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大堂安静得连呼吸声也额外清晰,直到热茶也凉了,只听见褚陆铿锵有力的一声:“好,这盟老夫结了。”
“好,这是西域王的兵力部署。”连珩粲然一笑,将一卷信件交给褚陆。
“嗯,老夫看过后便会回信给西域王。”褚陆颔首道。
“既然事成,我也不再打扰,告辞了。”连珩微笑着起身行礼。
“连公子,染儿他们在后院呢,你们也好久不见了。”褚陆连忙留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大伙儿聚一聚罢,老夫让人准备晚膳。”
“然,却之不恭。”
聊毕正经事,连珩和褚陆、褚杓之间的气氛也缓和温馨了不少,三人其乐融融,一同往后院走去。
夕阳西下,每一日的轮回,掩藏着大华的末世。
第114章 权权交易
民间有一说法,阳关石碑以西才能叫做真正意义上的西域,若是不过阳关石碑便不叫到了西域。阳关城便是西域最繁华的市镇,也是西域王者所在,其间中西往来,商贾云集,熙熙攘攘,驼铃叮咛。
此地商贾多穿戴头巾斗篷以掩风沙,故他这幅打扮也见不得怪异。
于贺王府安顿下后,公孙律便一人出来了这集市闲逛,无何目的,不过在试图适应这恍若隔世的惴惴不安。时至今日,来到这西域王城下,他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着出来了,在抛弃一切带着悔痛后竟然活着出来了。
留在脑海里的,是李尽沙在离开天牢那一刹那哭泣的脸。
“我简直……是个蠢货……”
阳光透过黑色的斗篷,何其昏暗晦涩,笼着他哭笑不得而痛苦神色。
便在这枉然一片的市井尘埃中,一道脚步声轻盈地走近。
他回头,蓦然看见一张熟悉而带有戏谑和无奈的脸——这女人依旧拿着团扇,浓妆艳抹,身着西域厚实的狐裘,手指上带了好几串链子,背上停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而她看着他,开口道:
“臭小子,你可让老娘好找。”
不敢相信她认出了自己,公孙律愕然不说话。
杨红用团扇拍了他一把:“臭小子装什么傻,化成灰老娘都认得你!”
“红姐……”
见他应了自己,杨红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到一旁的店铺里,速度之快犹如绑票,找了一个安静的雅间后便让公孙律好好坐下,而后一把拉起后者的斗篷,看着那熟悉的俊颜,舒了一口气地笑道:“律儿你这个小子,没事就好,累死老娘了。”
公孙律依旧怔怔地看着她:“什么情况?”
团扇又一把拍下来:“老娘那天晚上去天牢救你发现牢房里的是一个替身,立即叫各路探子打听那一晚离京的人,听说是个小公子救了你,便辗转到这里咯。”
公孙律依旧是呆愣的表情:“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娘二十年前是你娘亲的女卫,从景王府逃出后开了丽红阁,没事儿也盘踞势力招兵买马,以待公孙景死的一日好逃走。”杨红坐下道,嚼着这些往事时表情已成自然,漫不经心:“二十年来老娘一直和巫宁氏联系,就是盼着这一日将你接回匈奴。”
“你……是说舅舅?”
“就是温尔大人,”杨红递给他一杯红茶道:“不过最近似乎匈奴那头动荡,他让咱们在这儿先安顿一些时日。”
公孙律嘴角抽搐,想起自己在匈奴遇见温尔的情境:“你们是一伙的?”
杨红白了一眼:“臭小子,还不明白?”
公孙律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哭笑不得。想来即便连珩未救他,杨红也是要救他,他是怎么也不能死的,而他之前做的那些事,简直荒谬可笑,却又可怕得万劫不复。
“你是想李尽沙罢。”
“红姐看出来了?”公孙律木然苦笑。
“不就是你那小心肝宝贝。”杨红摇着扇子道:“想来你是为了保全他,不知做了什么事情,他怕是被你气死了罢?眼下还说什么,你不想见他,怕得不敢答应老娘来找你呐。”
公孙律一震,站起身猛地抓住杨红的胳膊;“你见了他?!”
杨红看着他这般便用团扇按了按他的手道:“小子莫激动,老娘已经派人告诉他了你好好的,但他说怕你是不想见他呐。”见公孙律一脸怀疑,便从一旁甩出一袋物件给他;“臭小子,你不信老娘?枉费老娘辛辛苦苦趁王府被烧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那包袱打开,只见是那何患先的乐痕刀,还有温尔给他的短匕,竟被杨红从景王府弄出来了没有被烧毁。
公孙律看了那些玩意一眼,揪着的手没有放下来,压低声音道:“你莫要骗小爷。”
杨红叹了口气,按着让他坐下:“骗你作何,景王爷亲手弑妻这种事又有几个人知晓?”
公孙律怔怔地看着她:“他没有恨我?”
杨红摇着团扇的手停下来:“他既然如此说,想必还是想见你,且眼下朝廷动荡,他也不好受罢。”
“是啊,”公孙律放开手,灰色的眸子里映着空明:“他受不了颠沛流离。”
杨红听闻打立刻拿出了纸笔,速速写上字后便卷起来,绑在那鹦鹉的腿上。
“你在做什么?”
“给他送信呗,” 杨红抚摸着那彩色的羽毛在窗口放飞,而后回头盯着他道:“臭小子,你不会想亲自去罢?”
“确有此意。”
杨红皱眉:“你已不是律世子,便别去那卞陵了,况以你现在的情况,怕是还没鸟儿飞得快罢?”
团扇轻轻拍在公孙律的脑袋上,杨红缓和了声音道:“臭小子可别如此想,红姐会帮你弄好的,安心养伤才是正事,不然等你那心肝宝贝回来了,你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咋整。”
公孙律又扯了扯嘴角,无奈而无言。
【匈奴·福满地】
当鹰宫出现在帐中时,只见晋庭正坐在椅上,眉头紧皱。对方见到他立即站起来。而鹰宫还未等他问就直接答道:“全部斩首。”
晋庭露出满意的笑容,眼里尽是杀意:“好。”
“眼下朝廷由言博做摄政王,此人自负狂妄,且不通兵法,乃绝好时机。”
“做的好,”晋庭将手搭在他肩上,抑制不住面上的喜悦:“我这边已联系好军队,尽快进攻!”
“察兰单于给了多少兵马军队?”
言此晋庭皱起眉;“不过三万,但这带兵将军看起来倒有些文章,今日我正要去和他会会。”
鹰宫听闻也不多问,便道:“大华国力衰微,且眼下动荡,世叔最好尽快出兵。”
“我知道。”晋庭说着便拿起衣袍披上,而后拍了拍他的肩,在原地顿了一会:“鹰宫,你跟着我这些年也折腾不少了,待这次后,你想要何财富便尽管说,世叔绝不亏待你。”
“世叔当年救我一命,我的命相当于是世叔给的,岂敢如此。”
晋庭浅笑,转而轻叹:
“这次之后,我便只有一个心愿了。”
鹰宫听闻心里一颤,而后默然不语。
次日。
不似单于毡帐的雍容华贵,锦绣装点,巫宁的毡帐乃浅灰装点着星点的明黄色调,宁静沉郁,神秘却不乏典雅的高贵。
帐前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这大漠苍穹,蓝色的眼眸若天空之绚烂,其色海纳百川。
色彩明丽的鹦鹉盘旋而下落在他肩上,他取下绑在鸟腿上的信笺,略过后露出笑意,而后用背上的箭端于其上划到了一道,又将其系回,拍拍这鸟儿,而后将抬起手给它喂食。
这时有士兵跑来到:“巫宁将军,晋大侠求见。”
温尔眉目寒起,冰蓝色的眼眸里一闪而逝成竹在胸的帷幄,但依旧不动声色,转身热情道:“是么?先在帐内招待下他,我一会儿过去。”
在他大帐后不远,便是招待晋庭的毡帐。里面自然不能比察兰的出手阔绰,也不就尔尔的一些打猎行军的器具,最引人耳目的也不过那悬在帐顶的雄鹰锦绣,及其帐壁上那读不懂的匈奴文字,宛若咒符。
晋庭坐在位上,看着漂亮的匈奴女子端上茶来,还朝自己妩媚一笑。他已听闻这巫宁将军的好色名声,据说在襄戍关和大华军队缠斗甚佳后,察兰赏了他八位妖艳的美女,成日陪他饮酒纵乐,据说荒淫得很。
然如今看来,美女是事实却也不见得荒淫的景象,尤其是当温尔从帐外走进时,背映大漠曦光,若刀刻的坚硬轮廓,湛蓝的眸光,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让他心里蓦然一震,想来这匈奴之势,若风云流动,即将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