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尽沙道:“陛下请容奴才去凤慈宫探探情况。”
“怎么进去呀?母后都不让。”
“陛下放心,奴才可从凤慈宫后道进去。”
公孙恪来了兴致,抱住他的手臂道:“朕要和你一起去。”
“陛下还是在这罢,”李尽沙道:“凤慈宫如今形势复杂,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朕就是要去,”公孙恪也固执起来,抓着他也不放:“连看母后也不许吗?”
拗不过他,李尽沙只能答应了,但这时门外又跑来了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趴跪在地上道:“陛、陛下,李提督,不好了,不单是今日勤政殿的文臣,连武将们都听说了消息,在箭场蠢蠢欲动啊!”
李尽沙一怔,仿佛眼前已经出现那群躁动不安的军队的场景,不禁凝眉喃喃道:“看来娘娘这次……”
“那些武将要做甚?”公孙恪虽然懵懂,但也隐隐意识到了何。
不能再言说何,李尽沙拉着公孙恪便走出潜龙殿:“陛下,快和奴才一起去凤慈宫。”
“这是不是要逼宫啊?!”公孙恪有些慌乱起来;“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杀……”
李尽沙捂着公孙恪的嘴,乌黑的眼眸里尽是焦心:“陛下莫要说话。”说着挽过公孙恪的腰,单手直接将对方抱起来飞身而去。
风吹过,枝头的一片嫩芽忽然被鸟儿啄落,还未萌生多久,便被残忍地扼杀。
【皇宫·凤慈宫】
李尽沙带着公孙恪从宫后的密林到穿入,这是以往他在特殊时候见南宫绫的必经之地,所到两旁皆是藤蔓丛生,即便是还在万物复苏的早春也是隐秘极强。
公孙恪一直安静地被抱着,浅灰色的大眼睛一直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如一只野狼般警惕。
来到凤慈宫后院,李尽沙和公孙恪蓦然看见几个脸色忧虑的宫女,而对方见到他们也是一愣,而后忙上前跪下:“陛下,李提督。”
“娘娘呢?”
“娘娘把自己关在屋里,怎么也不出来……”
“带我去看看。”
李尽沙把公孙恪放下,而后跟着宫女向南宫绫的寝殿走去。
来到南宫绫寝殿面前,李尽沙走上台阶,在那绣着凤凰图样的雕花木门上敲道:“娘娘,是我。”
里面死气沉沉的一言不发,如同一座虚空的牢笼,只有无边的漫漫长夜的孤寂,弥漫了整座大华王朝的后宫。
“娘娘?”
他皱着眉头,却始终不会迈出不敬重主子那一步的举动,依旧定定地站在门外,等待着南宫绫的回应。或许在他二十一的认知里,这个女人始终是他的主子,无论是怀揣着什么目的什么心机也好。
仿佛是被他叫得终于肯答应了,李尽沙清楚地听到那殿里有轻轻的脚步缓缓靠近,便这么站在了门边。
“恕奴才多嘴,娘娘究竟有何难言之隐?”
“尽沙,你回去罢。”
李尽沙放低了声音,以眼示意将要上来的公孙恪,后者便乖乖地离远了开。而后,他便如小时候在这女人身旁胆战心惊的伺候般,低声开口道;“不过是担心娘娘,奴才刚听闻武将那头也得到了消息,生怕娘娘有不测。”
南宫绫轻轻地笑了,声音微弱地从那雕花木门里传来,恰只能李尽沙一人听闻:“哀家能有何不测?大不了是死罢了。”
李尽沙一怔,低声道:“娘娘莫要如此说。”
“有一件事哀家从未告诉你,尽沙。”
“娘娘请说。”
“你可知晓,当初东厂那么多个小太监里,本宫为何偏偏挑中了你么?”
“娘娘曾告诉过奴才,是因为看得顺眼。”
“那是骗你的,”南宫绫柔声笑起来,如同慈母般不忍:“那是因为,有人托当时宫里的管事公公说好话,让哀家挑你出来。”
脑子里一瞬间的凝滞,李尽沙一时半会未反应过来:“是什么人?”
“这倒不清楚,哀家原本想着是你的家人愿你能有个好出路,但后来听闻,你是通过人贩卖进宫的,家人也不会知晓。”南宫绫缓缓道:“哀家未去查也不可能查得到,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李尽沙只觉这事情荒谬的可笑,居然有人花钱给他,让他有个锦绣前程的宦途?简直可笑之极!可当务之急,他道:“娘娘,眼下事态危机,不如先用缓兵之计,答应那些大臣,也好解了燃眉之急。”
“不用了,过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南宫绫道:“尽沙你先带着恪儿回去罢,哀家自有办法。”
“母后!”台阶下一直候着却又听不清楚两的公孙恪急了,再也忍不住地跑上来,敲着那雕花木门:“母后你到底在干什么!”
“陛下,我们回去罢。”李尽沙拉过他的手道。
公孙恪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对着那门道:“母后,你不和皇儿说话了吗?”
“娘娘心情不佳,陛下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什么啊……”
公孙恪生气地甩袖走下台阶,气呼呼地便要坐在地上,却被李尽沙一把拉起,在耳边低声道:“我们不回去,先在凤慈宫后道呆着。”
公孙恪立即会意,开心地朝他做了个鬼脸,而后伸出手道:“抱朕过去,轻功。”
李尽沙无可奈何,便照着方才的姿势将公孙恪抱起来飞身而去。
第90章 太后之死
入暮。
满朝臣子依旧跪在凤慈宫门口,逐渐日薄西山,暮色冥冥而压抑,仿佛要将整座皇宫碾碎。公孙景看了看身旁一动不动陪自己跪了一下午的公孙律,毕竟是唯一的亲骨肉,不免心里有些发疼,却碍着群臣在场迫不得已。
而公孙律面色平静,闭目养神,似乎早已神游天外,出了这卞陵宫殿,向虚无宽广的幻境行去。
忽众臣中一声惊呼:“阮大人!”
只见那阮珀支持不住地身子歪斜,还在不停地咳嗽,想来是年迈而不支。而其他大臣们都七手八脚地扶着他,劝道:“阮大人不然你就别跪了,有我们在便好。”
“咳咳……不行,要咳咳……等到太后娘娘……”
“唉,太后娘娘要何时才能醒悟啊!”言博感慨。
“这都要日落了,箭场那边的武将为何还没有消息?”凌暾不满:“莫非是也和太后一样,墨守成规?”
“武将带兵毕竟特殊,哪能如咱们这般。”公孙煜道。
公孙景思忖片刻:“各位请容许本王去箭场一看,劝一劝曹湖之将军何如?”
眼下南宫绫丝毫没有回心转意之可能,想来干坐在这里恐怕也绝非上策,于是众臣都觉同意此法,让武将带兵示威,虽说冒险但说不定真可成效。于是纷纷同意,公孙景受到众臣鼓舞便先离开了凤慈宫。
跪坐着的公孙律倏然睁开眼,看着自己父亲远去的身影,灰眸淡漠而复杂。
日已落,苍穹已暗,其上只有数点星辰,黑压压地映着这繁华的牢笼。相比宫前,这凤慈宫后的林里静谧如常,常年如此。
“陛下可觉得冷?”
李尽沙有些忧虑地问,公孙恪竟和自己一动不动地在这里站了一下午,且也不吵不闹,甚至不喊饿,除了摆弄那花花草草便是和自己说话,也不嫌无聊。
“还行,朕穿得不少。”公孙恪毫不在意地靠着他道。
“依臣看,陛下似乎并不真关心太后娘娘啊。”李尽沙略微调侃道。
公孙恪站在草地上一蹦一跳,还和那蝴蝶逗趣,追着那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翅膀没个停地回答道:“还好罢,母后也不是朕的生母。”
“那陛下为何在这里站如此久?”
“朕见你太无聊了,所以来陪你。”公孙恪停止地了追逐蝴蝶,走近他举起一个编好的环道:“哈哈,朕终于会编了,你看怎么样?”
李尽沙接过来打量了下这用嫩枝编成的环,恰可以戴在脑袋上,便给公孙恪戴上了。
“不是给朕,是给你的!”公孙恪从他手上夺过花环,给他在脑袋上扣好了,末了见不够趣,还给他插了根草。
李尽沙失笑地拿去那根草,道:“陛下,这草可不是能乱插脑袋上的。”
“为何?”
“若是人插了根草在脑袋上,就是要卖身的。”他说着,不由得想起刚进宫时的模糊记忆,那时小小的一群孩子便是头上都插了根草地被推搡到那些老太监手里,而后一个个被如针的目光打量着。
“这样啊,”公孙恪歪着脑袋:“可你已经是朕的人了,还卖什么身啊。”
“这不过是民间的规矩,臣可不希望陛下以后闹笑话了。”李尽沙笑道。
“朕才不会。”公孙恪狡辩地伸手去抢回那根草,恰看到他手上戴得那红玛瑙扳指,殷丽的瑰红映衬着肤白如瓷,便不由得拉住道:“这是甚?好看。”
“陛下美言,这只是南国红玛瑙,对陛下来说应不是什么稀奇的。”
“南洋产的东西?你喜欢这个么。”公孙恪抓着他的手打量道。
“他人相赠,见的也好看便收了。”
公孙恪顿了顿,问:“是公孙律送的?”
话音刚落,二人忽闻凤慈宫前头有纷乱之声,掺杂马蹄、士兵的高呼,以及宫前那群忠臣义子的声声控诉,如远处浪潮在渐渐涌进岸,排山倒海的声势几乎要淹没这天下最有权势女人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