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脸一红,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向来跋扈不自知,这次却觉得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过分?
她嘴唇动了动,终究说不出软话来,只是轻哼一声,转身摇曳生莲而去,引得众女忿忿不平。
“虞美人还是这么嚣张跋扈!”
“嘘声,你要做背后说人的小人吗?”
众女顿时不出声音了,生怕被黎昕误会成背后喜欢嚼舌根的。
有了对比,众女对黎昕不由又增加了几分好感。同样是世间难寻的美人,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实际上她们都清楚,虞美人身份与她们这些侍女不同,若说念夏、司琴还有机会求长公主给个恩典嫁与府中人,虞美人哪怕看上了黎昕,也不会有结果。这么一想,众女觉得忿忿不平的情绪好受了些。
被虞美人这么一闹,黎昕不免觉得自己刚进府太过招摇,容易像刚才一样中枪得罪人。虽然长公主府不是他心中久留之地,不过在府中的日子,低调点总归没错。众女再争执下去容易生怨,他干脆从前排女眷中,点了一个出来,问对方是否愿意为他领路。
那侍女衣着与旁人略有差异,衣料做工要更精细一些。能站在最前端,必定是能服众的其中一人。果然他这一选择,众女便不再纠缠了。那侍女喜滋滋出列,同旁人挥挥手,也只是引来一片娇嗔,并无埋怨。
在去找裁缝量衣的路上,那侍女在前面引路,见黎昕一路沉思不语。想到刚才虞美人过分的举动,善意安抚道:“黎侍卫若一直如此待人,将来必会有好前程。虞美人的话,不必在意,她在府中的日子不长了。”
黎昕从回忆中醒来,微笑着点头道谢,好奇询问道:“此话何解?那位虞美人,不是长公主府的人吗?”
侍女见他如此有礼貌,心中对虞美人更是厌恶,她仔细回答道:“虞美人是长公主府中人,不过她与我们这些在府中当差人的不同。的确不好招惹,不过要说什么身份,虞美人现在只是畅音阁中的一名讴者(歌女),将来可就说不准了。”
黎昕挑眉,表情更加疑惑。
侍女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都说虞美人是贵人,是长公主精心培养,要献给皇上的,将来必定要成为人上人。她每日只需打扮,学会讨好人的招数就行。不过呀……她讨好人的招数,全用在了长公主殿下面前,我们可一点都没见到。”
黎昕微笑,了然道:“原来虞美人,将来是要送进宫享福的?”
侍女道:“所以若以后遇上,能避则避。她在长公主府的日子不会太长了。我听人说殿下近期已有将她献给皇上的打算。”
黎昕这下明白了,再次道谢。
“虞美人”的称呼,刚才他就觉得耳熟。回想那篇晋江文,大概猜到对方是什么人。现在更加确定,这位出身长公主府的虞美人,便是将来宫中得宠一时的虞妃。
虞妃并非选秀进宫,却凭着成帝姬昊空的宠爱,一进宫就当上了正四品的美人,之后一路跳级到虞嫔,止步于虞妃。四年走完了旁人一辈子都触及不了的地位,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在那本晋江文里,她就是长公主的一把利剑,戳得黎昕和江白容浑身生疼,回回寻他们的短处,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不过她错就错在不该跟他们做对,在江白容受宠当上贵妃后,她竟鬼迷心窍对小皇子下手,被成帝一怒之下打入冷宫,再也翻不了身。
成帝驾崩后,江白容听闻虞妃还待在冷宫里苟延残喘,甚是不悦。派人砍断虞妃手脚,挖去她的双眼,熏聋她的耳朵,毒哑了她的喉咙,将她关在猪圈里,做成了人彘。动手的人正是黎昕。
晋国黎昕,虽然与现在的黎昕不是同一个人,想到虞妃凄惨的下场,黎昕就无法对她放狠话。
所以虞美人见到黎昕时,他眼中倒影出的不是谦逊和温雅,而是同情……
第7章 京中五虎
找过了府中的裁缝量身制衣,又到马厩相马。等黎昕回到房间的时候,天色已昏沉。他托人往家中传了个口讯,告诉大伯母余氏,自己现在在长公主府当差,得空就会回去,免得对方挂念。
余氏育有一子两女,大闺女已经嫁人,二闺女今年六岁,儿子八岁,余氏准备让儿子启蒙读书,指望他将来混个功名。这也是无奈之举,自古穷文富武,学武开销比读书大。大伯败光了家产,家中实在没有结余,儿子又身体瘦弱,不是习武的料。
晋国黎昕能学武,心中一直很感激大伯母。她说昕儿生得这么俊,怎么能当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半路被人劫去当赘婿怎么办?京城里都是权贵,出事没有说理的地方。大伯母连自己的闺女都没这么当作宝,坚持要将他送出京城习武去。
实际上就算习武,黎昕这些年闯荡江湖也没少遇见这类事,好在那些恶奴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伯母对他这般好,黎昕是打算照顾余氏孤儿寡母,将堂弟堂妹抚养至成年,等手头宽裕了,找个良师将堂弟送去读书。
不过当务之急是重寻一份差事,将长公主府的职务辞掉。
躲过这几年,不跟皇宫有牵扯,安安静静过日子才是正途。他可不想莫名被阉,去当什么黎公公。
古人晚饭吃得早,通常都是在下午三点到五点那段时间,黎昕新侍卫报道,折腾了一天,听见有人叫他去吃饭,立刻应了声,和同伴们聚在饭堂里饱餐一顿,解了腹中的饥饿,方才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这次侍女们长了个心眼,没给他单独加餐,而是给他们那桌新来的侍卫,连加了几道肉菜,只是最好的菜都被放在黎昕面前,他伸手一筷子就能夹到的地方。
刘太医的苦心算是白费了,黎昕与同伴们待在一起,蹭了一身药油味。不过这些人原先见到黎昕清贵的长相,以为他是个不好相处的,没想到黎昕为人和善,加上在校场上的出色表现,都被他们看在眼中,相处愈发和睦。
用过飧食,黎昕回房不久,刘太医身边的侍女小瑜就煎好了药,特意送过来。
中药晚饭后服用最为适宜,小瑜说了忌口事项,黎昕接过药碗道谢,趁热将一碗药汁都喝了。
这药太苦,黎昕喝得眉头紧锁,艰难地吞咽下去,小瑜悄悄打量他白皙的脖颈,颤动地喉结,眼睛发直。等到黎昕把空碗递给她,小瑜才红着脸接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果脯,让他解解味。
果脯跟药效不冲突,其中一味乌梅属中药,用于肺虚久咳对他的伤有好处,不过不宜多食。小瑜巨细无遗又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项。她在刘太医身边,耳闻目览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些话都是问明了刘太医之后,才敢告诉黎昕的,临走时还留下了一瓶祛疤的香膏。
天色渐晚,黎昕洗漱过后就入眠了,他没有认床的毛病,不过这一天过得实在太离奇,辗转反复到三更的更鼓敲完才真正睡着。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
昭德长公主急着将他们从羽林卫校场上要来,却不急着用他们。在侍卫服做好之前,先让他们养伤熟悉环境,等换上统一着装,再放在府中操练一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正式安排当值。
黎昕在住处附近四处走走,熟悉环境,碰巧又见到了念夏、司琴二女。
这次二女没有躲他,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似乎昨天一切太平,什么都没发生过。要不是虞美人,黎昕都不知道二女受到了训斥。
“黎侍卫,今个日头好,一早就遇见你了。”念夏的鹅蛋脸微粉,一双美目凝望他,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眼中闪过一道忧色和无奈。
倒是司琴爽俐道:“黎侍卫,我与念夏做事去了,等得空再来寻你。你在府中日子久了就知道,当差不难。只要老实本分,认真尽职,长公主必然会喜欢你的。”
这番劝诫,黎昕却听出了其中不一样的隐喻。“日子久了……长公主必然会喜欢你”。配上念夏眼中的忧色和无奈,司琴想说的其实是,现在长公主并不喜欢黎昕,请他行事谨慎,来日方长。
这真是无妄之灾,黎昕翻阅记忆,自己与昭德长公主在校场初遇,之前从未见过,更谈不上得罪过对方了。难道是因为身边侍女对他示好,所以迁怒于他?
晋国追求美的风尚,从来都是热情奔放的,昨天他刚来还有些不习惯。
长公主的心思,黎昕实在猜不出来,干脆就不去想。
黎昕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听见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他走近一看,发现这处地方正是昨天那位侍女提到的畅音阁。虞美人就是畅音阁中的一名讴者。
对方是长公主要献给皇上的人,黎昕与侍女接触都会惹来对方不快。要是再和虞美人有来往,对方指不定以为他故意与她作对呢。
黎昕本想离开,莺歌一般的曼妙声音突然从里面传出来,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动人:“赵虎!我说过一早就要用银耳羹,你磨磨蹭蹭现在才送来!我平日要放凉了吃,你这是要烫死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畅音阁中传出小太监尖细的颤声:“虞姑娘,您昨天说放太凉,今个要吃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