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华一边挑着房子,一边对柯祺说:“要是我们搬出去了……在新府里,我就是大老爷,你是二老爷。柯弟,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胡子蓄起来了?免得有人小看了我们年轻,觉得我们压不住场子。”
柯祺看着谢瑾华光溜溜的下巴,说:“一共就没几根毛,还蓄胡子呢!”
谢瑾华很是异想天开地问:“可以贴假胡子啊!”
“说实话,我觉得……留胡子不好看啊。”柯祺说。
谢瑾华认真地说:“可我们是大老爷和二老爷了啊,就没有老爷不留胡子的。”
“留胡子的话……万一吃饭时,胡子挂到汤里怎么办?”柯祺说。
谢瑾华被逗笑了,说:“怎么可能会挂汤里!”
“那万一我们亲亲的时候,胡子蹭得对方很痒怎么办?”柯祺说。
谢瑾华眨了眨眼睛:“不……不会的吧?”
柯祺摊开了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要是真蹭得对方痒痒的,那绝对会破坏亲亲时的气氛啊。
“不蓄了!”谢瑾华立刻说,“就算没胡子,只要我多学学大哥那种表情,应该也能压得住场子了。”
柯祺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他觉得谢瑾华真是太萌了。
在此时的语境中,萌当然还没有可爱的意思。甚至于,此时的可爱都不是后世那个意思。柯祺有一次对谢瑾华说,在柯氏方言中,像月饼那样的就叫萌。柯祺的原意是,月饼真是太可爱了。谢瑾华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像月饼一样……难道是像月饼一样冰雪聪明吗?谢瑾华便觉得自己也是很萌的!
月饼已经正式开始启蒙了。府里有教书先生,但谢瑾华也会时常关心一下月饼的功课。
年底祭祖时,月饼的弟弟小名叫瑞雪的那个孩子终于也有了大名。月饼的大名是侯爷取的,叫谢玉宁。瑞雪的大名则是谢二这个亲爹取的,叫谢玉康。谢二就盼着儿子们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皇上封笔后,官员们也就迎来了年假。
谢瑾华去慕老那里请安时,又看到了在慕宅做客的陈老爷子。在书院里当了一辈子山长的老爷子忽然对谢瑾华说:“那位叫柯祺的小年轻,若是不怕老夫府上的清冷,倒是可以让他过来走动走动。”
谢瑾华只觉得惊喜万分,回到家就开始帮柯祺准备上门礼,恨不能立刻把柯祺打包送到陈府去。
陈老爷子并没有收徒的意思。他年纪大了,现在总有些随心所欲,对着花房里的花花草草都比对着人有耐心。柯祺第一回 上门,陈府的管家直接把他领到了后院的花房中,老爷子正忙得热火朝天。
虽是爱花人,陈老爷子却没有葬花的爱好,落下来的花瓣,他都命人做成了糕点。待到老爷子忙完了,他带着满裤腿的泥点子,领柯祺走回了待客厅,叫人上了茶,又上了好几盘用花瓣做的点心。
糕点闻着很好吃。
陈老爷子说:“只许你吃一块。”
“啊?”柯祺愣了一下,哪有这样待客的啊!
老爷子又说:“当然是骗你的了……”
柯祺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想着,没想到大哥的亲外公竟然是个这么活泼的老头儿!
“其实你一块都不许吃。”陈老爷子说。
柯祺:“……”大哥,你外公活泼过头了,你要不要管一管?
在陈老爷子这种年老成精的人面前,柯祺当然藏不住自己的情绪。老爷子捏了一块糕点,见柯祺始终没有愤懑和焦躁,就在心里点了点头。至于柯祺那种“哎,老年人都想一出是一出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顺着你啊”的无奈心态,则直接被老爷子忽略了。他不想承认自己被个年轻人宠溺了。
“你来时,我在花房……”陈老爷子说。
柯祺很有眼力劲地接上话:“学生厚颜,想来是您没把学生当外人。”
“点心不许你吃……”陈老爷子又说。
柯祺说:“学生惭愧,叫您担心了。大考在即,未免吃坏肚子,学生自然是只吃常规食物为好。”
陈老爷子:“……”人才啊!这马屁怎么就能拍得如此清丽脱俗呢?
陈老爷子摸了摸胡子。柯祺的目光被那把胡子吸引了。
老爷子有意要卖弄自己的一把美须——确切地说是曾经的美须,现在已经稀疏了啊——就忍不住多摸了两把。他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可还是不小心摸掉了一根。老爷子心疼地盯着掉落的胡子。
“这是虬念。”老爷子说。
柯祺不解地看着陈老。
“它们本来是被统称为一把的,现在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名字了,唉。”陈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摸着剩下的胡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虬念是最长的,陈老爷子就盼着它能够争气些,结果它……它掉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陈老爷子之所以把柯祺叫到家里来, 并不是想要在功课上给予柯祺某些指点,而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和柯祺亲近一下, 最好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在为人处世上给予柯祺一点点引导。他当了一辈子的山长, 从庆阳侯府那边来算也是柯祺的长辈, 年纪更是足以当柯祺的曾祖了, 他有这种心态不算拿大。
在这之前, 陈老爷子并没有和柯祺见过面。但老爷子交际广泛,有关谢瑾华或柯祺的三两事总是能传到他的耳朵里来。他一直是欣赏这两位年轻人的。直到陈老得知皇上要召集天下名医这事由柯祺而起,他便有些放心不下了。他担心柯祺年轻人太过急功近利。若是过于锐气,总有天会伤人伤己。
所以, 陈老才打算和柯祺好好谈一谈。
而陈老之所以会有这样一番长者心肠,是因为他始终在怀疑着谢瑾华的身世。老爷子认为自己年纪不小了, 不想在这事上寻根究底, 于是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却希望谢瑾华和柯祺能保护好自己。
再说谢瑾华的身世,陈老爷子隐隐有过一些猜测,但猜测始终都是猜测, 他其实并没能掌握什么证据, 也不打算把怀疑说出口。老爷子只是能够肯定一点,他坚信谢瑾华绝不是他的侯爷女婿生的。
谢侯爷年轻时是家中次子, 世子之位轮不到他坐,祖宗基业轮不到他担,所以他才能在少年时离家去易风书院求学。陈老观其品行, 将他收为入室弟子。谢侯爷这才能和陈家女儿青梅竹马地长大。
前朝末后的几十年中,官场倾轧十分厉害。那时是燕氏的倒数第二位皇帝当政,庆阳侯府也不知是惹了什么祸事,谢侯爷的父亲和兄长死得很是蹊跷,谢侯爷这才赶鸭子上架似的继承了整个侯府。
都说女婿如半子,因为谢侯爷是长在陈老爷子面前的,他这女婿和儿子也不差什么了。
陈老从不后悔把女儿许给了谢侯爷。虽然侯爷女婿后来续娶了,房中也有了小妾,但陈老见侯爷女婿是过了好几年才续娶的,又把他女儿留下的一双子女都安排得很是稳妥,心里便没有什么不满。
谢侯爷现有一妻一妾。那妾起初是张氏在连生了三个女儿觉得生子无望后用来借腹生子的。
时代不同,人们的很多观念也是不同的。
对于后世的男人来说,有了妻子,还要去搞三搞四,那就是个大渣男。但对于此时的男人来说,在妻子已经明确表示她一定要有儿子的基础上,她准备的女人,你要是不睡,那就是不给妻子面子。
张氏是这个时代中最为传统的那种女人。在她看来,儿子比丈夫重要多了,她可以不虐待原配留下的儿子,但她觉得原配的儿子不能和自己贴心,她就是非要个儿子记在自己名下不可。而谢侯爷对于继室始终都有几分尊重。当然,妾生了谢二后,张氏又怀孕终于生了谢三,后来种种就不必说了。
简而言之,谢侯爷身为这个时代中土生土长的传统男性,他虽然在原配去世多年后,并没有坚持要为原配守身,但他也绝对不是那种一边自诩情深,一边对着继室无情无义,一边又广纳美妾的人。
女儿都已经去世多年了,陈老其实不在意谢侯爷房里是不是多个妾、少个妾,但凭着陈老对侯爷女婿的了解,谢侯爷绝不会打着难以忘记原配的旗号纳个和原配长相相似的妾,这是在折辱原配啊!
虽然,这种找替身的行为要是传了出去,按照此时的主流价值观来评判,绝大多数人还是要赞扬谢侯爷一句情深的。可少年时的谢侯爷在陈老跟前待了足有十年,陈老不可能料错侯爷女婿的心思。
陈老由此猜出谢瑾华的身世有隐情。
然而,人老了就该难得糊涂,只要小辈们都能平安,陈老就不打算说破这件事。
再说回陈老约见柯祺这事,陈老原以为柯祺身上总该有些傲气,毕竟这孩子确实心思灵巧胜过旁人,而这个年纪的青年大都想要迫不及待地表现自己,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本事。陈老有心要磨一磨柯祺的心性。然而,在被柯祺用包容的心态淡淡宠溺了一回后,陈老就知道自己之前都是杞人忧天了。
柯祺见老爷子实在心疼那根掉落的胡子,想了想,便说:“先生,您这名字取得不好啊!”瞧他这话说得,好像给胡子起名字对于他来说是件司空见惯的事,竟然还陪着老爷子讨论起名字的好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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