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华心中一叹,竟然又被柯弟猜着了。他面上却不显,只恭恭敬敬地行礼谢恩。
榜眼和探花在圣上面前不敢擅动,心里却对谢瑾华非常羡慕。能得皇上赐字,谢瑾华的未来简直是一片坦途。这不光是件荣耀的事,还是护身符。新人刚入官场时,多少会被老人为难,功劳会被抢占,不小心得罪人了更会寸步难行,可若这新人得了皇上赐字呢,若这新人在皇上心里挂上了号呢?
皇上的文采其实很一般,笑道:“古往今来,三元及第就很难得,你这六首状元更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不如就……”
谢瑾华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不会真应了柯弟的玩笑话,皇上要赐字六元吧?
“……赐字文贤。”皇上道。
谢瑾华松了好大的一口气,再次谢恩。
面圣之后是状元游街。谢瑾华身为状元,领着众多进士朝宫外走去。走到某处时,他忽然朝不远处的宫墙看去,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走在他身边的榜眼十分好奇,小声问他怎么了。
“你看!那儿趴着一只猫!”谢瑾华开心地说。虽然天底下同花色的猫似乎都长得一样,但谢瑾华总觉得那只猫会是他前世的好伙伴之一。那时他的灵魂被禁锢在藏珍阁内,常来常往的只有一些猫。
榜眼顿时觉得一言难尽。
说真的,尽管上位者如皇上,看似对六首状元很重视,其实他心里只把谢瑾华当作是个吉祥物,最多因为谢纯英、李旭的关系,觉得谢瑾华还是个不错的后辈。可对于书生们来说,从古至今第一个六首状元,这真是会叫人疯狂的!因谢瑾华沉稳冷静、礼仪得体,榜眼便觉得他不愧是仙君下凡啊。
结果,谢仙君因为一只猫就仙气尽散了。
榜眼不由想到了家中幼子。幼子撒娇时的样子和此时的谢状元挺像的。
游街是有固定路线的。在进士们跪御道时,还有一份皇榜已经被送出宫,于放榜处张贴了。这所谓的游街,就是状元领着众进士,从宫中一路走到放榜处,接受大家贺喜后,他们就能各回各家了。
一甲三位有资格骑马。马都是驯好的,不会被炮仗惊着。
忆仙楼正好在这条路线上。
柯祺早早就在忆仙楼上等着了。他们定下了视野最好的包间,屋子里坐满了知己好友。谢纯英并没有凑这个热闹,但谢二、谢三都在。谢二还把月饼抱在身边了。从楼上往下看,路两边站满了人。
去前头探路的小厮飞一样地跑了回来,道:“来了来了,状元来了!”
于是,大家都凑到了窗边。谢三往柯祺手里塞了一个橘子,说:“呐,等会儿四弟骑马从这儿过,你就用橘子丢他。这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筐子橘子里头,就这个长得最圆了,配得上四弟!”
时人有用新鲜的瓜果鲜花丢状元的习惯。不过,以往都是探花郎被仍得最多,谁叫探花郎长得最好看?今年可就不一定了,先不说六首状元的名头有多响亮,光论长相,谢瑾华也不输给其他人啊。
柯祺觉得谢三的这份好意真是叫人难以消受。这橘子真砸到了人,该多疼啊!
道路两边的人发出了欢呼声,状元领着众进士终于走过来了。柯祺眼中再看不到别人,只能看到领头的谢瑾华。谢瑾华好似心有所感,也抬头望来。两人遥遥相望,一瞬间真有些一眼万年的意思。
状元走过去后,柯祺就坐不住了,也匆匆往家赶去。
谢二、谢三随柯祺一起回府。
“这回得好好庆祝一下了!咱们连摆十天流水席吧!”谢三兴致勃勃地说。
“哪需要那么高调,不过是刚达成了一个小目标而已。”柯祺翘着嘴角说。
小目标。
嗯。
谢二、谢三觉得柯弟真有幽默感。
柯祺这话其实不完全是玩笑话。六首状元的名头固然能让谢瑾华成为新一代的全民偶像,可柯祺不希望史书对谢瑾华的记载就只剩下一句“第一位六首状元”,他应该还有更多东西被历史记载下来。
所以,他们确实只达成了一个小目标。
第二日,月饼去三叔的院子里想要跟着三婶练武时,就见三叔已经在蹲马步了。他这不是一般的蹲马步,手上竟还提着两桶沙子。谢三一边蹲马步,一边重复念着:“要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
月饼很是人小鬼大地问:“师兄,你是不是又惹师父生气了?”小孩子固执起来,往往比大人还要更固执一些。月饼有着属于他自己的一套认知,叫于真柔为师父,却不叫谢三为师公,只叫他师兄。
嗯,战场之上无父子,武场之中无叔侄。
“我没有……我只是定了个小目标而已。”谢三气喘吁吁地说。
月饼似懂非懂。
“你师父的幽默感就像你一样……还没有长大啊。”谢三欲哭无泪。
第一百二十八章
状元游街的第二日是明光宴。
这明光宴的性质其实和柯祺穿越前的那个时空中的琼林宴一模一样, 都是庆功宴。只不过琼林宴是在琼林苑中举行的,所以才会被人叫了琼林宴。而明光宴则是在安朝的皇家园林明光园中举行的。
皇上要在明光宴上宴请新及第的进士。
谢瑾华打扮得体去赴宴, 走出大门时,竟见到有几人在庆阳侯府的围墙外跪拜。那些人倒也不敢靠得太近, 远远地跪在了街角, 但确实是对着谢府的方向在磕头。谢瑾华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厉阳小声地说:“从昨儿开始, 这条街就没平静过。管事们去问过了, 他们都觉得主子您是文曲星下凡,所以想要来拜一拜。现在这种时候,别人都盯着咱们府上呢,管事们也不敢下狠手驱逐他们。”
谢瑾华目瞪口呆, 道:“他们……跪的是我?”
厉阳一脸认真地说:“是啊!这些人也有分寸,只是远远磕个头而已, 磕了头就会离开了。”来磕头的几乎都是穷人, 他们家里有孩子,孩子却不一定念得起私塾,于是只能磕个头,寻些心理安慰。
谢瑾华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塞进了马车里。他觉得大家都疯了。
厉阳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他可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一起长大的, 仙气早就沾了不知道多少了!
等谢瑾华到了明光园中, 引路的小太监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领着他往园子里去。众人的位置是早已经安排好的, 上首的位置空着,那是为皇上预留的,两排的前几个位置也空着, 那是为主考官和大儒们留的。谢瑾华则坐了新科进士中的第一个位置,榜眼坐在他的对面,探花坐在他的旁边。
面对谢瑾华这种年纪轻轻、样貌俊逸、能把别人衬得黯淡无光六首状元,按说榜眼和探花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偏偏探花是易风书院的学生,不久前还拜访过老山长陈云。探花知道谢瑾华论理该叫陈山长一声外祖,那便是自己人了,就笑眯眯地说:“文贤兄,你快瞧瞧大家,可瞧出什么来了?”
既然皇上已经赐了字,大家为同榜进士,探花自然能叫谢瑾华一声谢文贤。
谢瑾华被探花这话问得摸不着头脑,他朝大家看去,不多一会儿就摇了摇头,略有歉意地说自己眼拙,真是没瞧出什么来。此时宴会还没开始,但大家都已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看着都很正常。
谢瑾华也不敢仔细看,毕竟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他。他要是看向了谁,就绝对会和那人的目光对上。然后,那人就会一下子变得正襟危坐起来,就仿佛谢瑾华的目光成了先生拿在手里的戒尺。
探花笑着说:“你仔细瞧大家的发冠。”
谢瑾华便又飞速地扫了几眼。这一看,真被他看出一些名堂来了,大家头上都戴着木簪啊!
探花仍是笑着,道:“不论是前几日的殿试,还是昨日的传胪大典,文贤兄都戴着样式古朴的檀木簪。大家便觉得文贤兄定是喜欢木簪的。”话说到这份上,已是很直白。因为觉得谢瑾华喜欢,于是大家跟风了。古人也会追星,这种学谢瑾华戴木簪的行为有点像后世“转发这条马云沾点财运”的意思。
参加殿试和传胪大典时,考生们需要穿统一的考服,所以只在发冠和发簪上有所区别。因为入宫前需要搜身,柯祺就没有让谢瑾华戴那种尖锐的簪子,而是用上了边角处特意磨圆了的檀木簪,免得搜身的侍卫觉得簪子可以当凶器,从而给他拔了。但真的搜身时,侍卫们其实并没有严格到这份上。
也就是说,连着两次的檀木簪都是因为柯祺心细啊,真不是因为谢瑾华自己喜欢!
不,说喜欢还是喜欢的,毕竟那簪子是由柯祺帮他插好的。
探花郎笑语盈盈,谢瑾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眼神下意识落在了探花的发髻上。
还好,探花戴的是玉冠和玉簪。
谢瑾华不知道为何松了一口气。
探花注意到了谢瑾华的眼神,很是坦白地说:“说来不怕文贤兄笑话。文贤兄前两次戴的簪子都作了修竹样式,我这玉簪是从家父那里新讨来的,也是修竹的样式。”探花也跟风,只是跟得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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