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件实在可恶。
“那国中可有符合之人?”
“不瞒公子,符合这条件的只有君离殿下一人。”
竟是这样。
难怪他提及议和之事时,君离会露出那样为难的表情。不用他人说,程垂扬也知道若君离真去了,该是何等下场。这等要求,实属禽兽!
思来想去程垂扬决定去向君离道歉,话说不知者不罪,不知君离是否生了自己的气。
君离回来时,程垂扬还没等多久,桌上小厮给沏好的茶还热着呢。
“我去朝堂回来晚了,让垂扬兄久等了。”君离似乎是匆匆赶回来的,外面下着雨,他的鼻尖和额头上却挂着几滴汗珠。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程垂扬看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双唇泛白,必定是尽是劳心的结果。
君离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他并不想让程垂扬担心,但是对方必然已经猜测出了一二。
“还是昨日之事。”
饶是程垂扬这样的慢性子这次也急了一回,“敌国议和的条件万万不可答应!”
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茶杯里的茶水都颤出了波纹。
程垂扬这么大的反应,君离也是意料之外,他没记错的话,这人昨晚还主张议和一事,怎得今日就变了。
“哦?”
程垂扬也不知为何自己做出如此大的反应,定是吓到了君离,连忙解释,“敌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可答应。”
君离盯着他急的脸红的样子忽的笑了,他还从未见过外人如此担忧自己的安危。程垂扬一口一个敌国,仿佛已经认定了自己是这西澧国人一样。那是他的敌国,并非程垂扬的敌国。
只不过,这也未必。
“咳咳......”笑着笑着,君离便呛着了,“父上和大臣已经在商量对策了,我相信定有解决之法,咳咳......”
程垂扬不知他在笑自己,但是看他今日心情这么好便不再说这个话题,免得又惹得他伤心。
“对了,你那日出城去恩淮山做什么?”程垂扬想到那日两人机缘巧合撞上了,没有这一撞,便没有后面的种种事情。若是他没有遇见君离,自己是不是还在那迷雾中团团转呢。
“我有一兄长,自幼跟着恩淮山一仙人云游四海去了,若此时他能回国继承王位,我便不再是西澧国的储君,那议和之事......便有了着落。”
程垂扬本是想避开这个话题,没想到又被自己嘴笨绕回来了,“往后不准再提议和之事,莫说是我,就是这城中随便一个百姓也不会答应的,这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你且放心吧君离。”
他这翻话说的霸道又让人觉得安心,君离点点头不再作声。
夜里雨便停了,程垂扬一早就来看见院子里洒下来的阳光,心情又是好又是不好,百感交集。雨天总让人忧郁,他不喜欢;可雨一停,他大概也要再次赶路了。
他的东西本就不多,小小一个书篓便能放下全部,所以收拾起来也不是那么费力。待他收拾好了行李,便开始想如何辞别。
按常理来说,不过是“告辞”两个字,最多再加上保重,自古以来离别便是如此,没想到如今这简简单单几个字,他却觉得这样难以启齿。
程垂扬最终决定留一封信,可这信还没写好,收信之人便来了。
“垂扬,我看今儿个天气不错,带你去城中转转如何?西澧国虽小,但......”还没见君离的身影,便能听见他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这声音他定是不会认错的。君离手中拿了一把折扇,今儿个穿的是那件淡紫色的衣裳,见他手中刚放下的笔墨,还有一旁放置的背篓,全然没了刚才的兴致,脸色有些许不悦,“你这是要走?”
程垂扬尴尬地收起笔墨,“......有此意。”
他看君离眼中满是失落,心里略略觉得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不过倒也不急于这一两日,今儿个天气不错,出去走走也好。”
口中说着不急,程垂扬心里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在这已经耽搁了几日,虽说秋试还有一段时日,但他却不知这西澧国位于何等位置,离京城恐怕还有一半的路程。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逛起了西澧城。这城中白天的热闹程度一丝也不逊于晚上,程垂扬没去过京城,却觉得这里和他想象中的京城八九不离十。虽然所见之处皆是男子,但却不觉得怪异,有一家几口一起出来游玩的,也有浓情蜜意的爱侣携手逛街的。作为一个国家,西澧城是小了些,可作为一个都城,却算不上小,两人整整转了一日才转了一半。
只是两人兴致不高,尤其是君离,一路上一句主动的话都未说,程垂扬问一句他便答一句,跟小贩有说有笑的却不理他。
程垂扬知道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便要请他吃饭,正巧眼前有一酒楼,灯火通明,食客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他定眼一看,阑珊楼。
“你当真要请我在这里吃饭?”君离看他大有向自己赔罪的意思,不再板着一张脸,其实他也没理由生气,天一晴,程垂扬自然是要走的,今日不走明日也会走,可自己心里就是酸酸的,没由来的不开心。
一听他这话,程垂扬掂量了一下钱袋,难不成这地方这么贵,他这穷书生请不起?可话都说出去了自然不能反悔,何况君离对他有恩,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请这一顿。
君离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难道这愣头愣脑的程垂扬看不出来这是花楼么?
请自己吃花酒是什么用意?
程垂扬还真的没看出来这里与普通酒楼有哪里不同,除了热闹些。何况他又没有去过花楼,自然不知道两者有什么不同。
两人在二楼的窗子边找了个风景好的地方,正好能把远处那片小湖纳入眼底。程垂扬怕他吹了风,还把竹帘子落下一半,君离见他如此讨好自己,便也不生气了,其实他也不是生气,只是没由头的心烦。
兴致来了,君离便要了小酒一壶,程垂扬坚决不喝,他从未喝过酒,怕是一沾酒气便要醉的,若真是醉了还要让君离把自己扶回去岂不是丢了人?君离不勉强他,自顾自喝了起来。
君离不知轻重,程垂扬又不加阻拦,喝着喝着便醉了。人醉了便起身要吹凉风,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去了,程垂扬忙去扶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当心!”
程垂扬觉着他现在就像诗里的仙人,一不小心就逐月而去了。
确实酒楼里又闷又热,刚才程垂扬又关上了半边窗子,君离只觉得闷热,哪里管他的阻拦,直嚷着要去水边凉快凉快。程垂扬一万个后悔,他只想着自己喝醉了怎么办,怎么就没想过君离要是醉了该如何是好这个问题呢?
君离探着身子不肯回来,程垂扬也不敢松手,偏偏前者还不老实的乱晃,实在是危险。君离虽然比他瘦弱些,但两人身高相当,程垂扬花了不少力气才拉住他。
“别乱动!”程垂扬还是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跟他说话呢。
果然有些用处,君离的半边身子缩回来,脸上却带着几分委屈,“你为何凶我?”
“......”
两人拉拉扯扯了好半天,君离才愿意跟他下楼。这顿饭最后还是君离请的客,原来西澧国有自己独立的货币,程垂扬带的碎银这里是不认的。
来时容易回去便难了,先不说拉扯着个醉了的君离,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就是东南西北程垂扬都分不清。西澧国治安良好,因此两人出门时没有影卫跟着,这下怕是回不去了。
巡视一周,都没有看见客栈这样的地方,程垂扬才想起来西澧国鲜少有外人,哪里来的客栈?他回想了一下,隐约记得刚才酒楼里似乎有两排房间,像是给人过宿用的,便又扶着君离折了回去。
照理来说,花楼的房间是不给人过宿的,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到了哪里都通用,所以程垂扬拿着君离的钱袋换来了一间厢房。
程垂扬去打了盆水回来打算给君离擦擦脸,也好让他清醒一些,没想到自己一回来,便看见那人袒露着胸膛大躺在床上,他端着木盆的手抖了抖。
这天气确实是热了些,程垂扬放下水,脱去了外衫。
“君离?”
程垂扬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君离闭着眼,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假寐呢,不作回应。
他又唤了一声,躺着的人才有了些反应,抱着他的胳膊小声嘟囔着什么,程垂扬靠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最终他还是痛下心把君离扯起来擦了把脸,他浑身的酒气蔓延在整个房间,不洗一下怎么睡?君离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喝醉了的他像个不听话的孩子,以至于洗个脸弄得像洗了个澡似的,一身水。
“你先歇着去,我把这水倒了便回。”
程垂扬端起水,正欲转身,便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木盆里的水没端稳,洒了出来。
“君离?”同样是唤他的名字,这次语气里带了几分疑惑,又带了几分愠气。“你这是做什么?”
程垂扬没有听到他回声,只感觉他的脑袋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沉重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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