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往前走了段路,谁也没有再说话,园子里只有莺歌啼叫的声音,安静极了。程垂扬看君离心情有些低落,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是不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不敢开口。
两人沉默之时,看到前方一位书童模样的小厮远远快步走来,程垂扬好似在哪里见过他,等他开口才想起来是跟随君离左右的侍从。
“殿下,两位君上正到处找您呢。”说完他的眼神还瞟了一眼程垂扬,“君上让这位公子也一并过去。”
“我知道了。”
一般父上找自己是有正事,分秒不能耽搁,而爹爹找自己无非是他自己呆着无聊了,找自己说说话;要是两个人一起叫自己过去嘛......可能就是秀个恩爱。
“父上,爹爹。”君离进了大殿行了礼,程垂扬不知这西澧国的礼节是怎样的,便学着君离的样子行了礼。
“私下不必行礼。”长沅让两个人起身,“这位就是程公子吧?”
基本的礼节程垂扬还是懂些的,在家乡的时候,县令问话百姓是不得抬头的,这一国之君自然比那县令的地位高得多,程垂扬更是不敢抬头看他。
“小生程垂扬见过君上。”
“不必拘谨,既是客人,我西澧国必定好好款待。”长沅说着吩咐身边人,“午时在此设宴,为程公子洗尘。”
“这...”程垂扬只是路过借住一宿,实在担不起国主的款待,不知该不该拒绝,他瞥了一眼君离,后者没说话,他也只好接受了。
这时,程垂扬才敢抬起头看了一眼长沅,以及他身旁的闻渡。这一瞥才知道为何君离口中说的西澧族人衰老得很慢。若不是亲口听见君离唤他们父上和爹爹,只怕程垂扬要把这两位认成他的兄长了。
仅是一瞥,这两位便让程垂扬印象深刻。长沅,典型的帝王之象,剑眉上扬,身姿高大,冷峻的气场让人对他肃然起敬。要说另一位,闻渡,在程垂扬看来简直就是和君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止是相貌上的相似之处,就连说话间的语气,举止仪态也是像极了,只是君离又遗传了一部分长沅的性子,比闻渡多了几分硬朗和冷淡之气。
午宴之后,程垂扬回到了小苑,隐隐还是觉得像一场梦。也不知这西澧国属于人间还是仙界,若是人间,怎么人间还有这等怪异之地,若是仙界,自己又怎么会误闯此处。
这个问题想的烦躁,程垂扬觉得还不如直接问问君离。等他到了君离的住处才知道他不在,听他的侍从说君离殿下被责罚去思过殿思过了。
他不知那思过殿在何处,便自己回了住处,开始收拾行李。程垂扬本是打算一早就辞别的,没想到昨天长路奔波,以至于今天到了巳时才醒,中午国主又摆宴迎接他,程垂扬怎么好意思吃完就走人,眼下只好再叨扰一晚,明早再离开了。
收拾好行李,程垂扬便拿出随身背着的几本书站在窗前读了起来。读了约一个时辰,听小厮来报说君离殿下来了。他抬头一看,果真君离正站在景墙下。
“这里住得可还舒适?”君离打量着四周,怕有什么怠慢之处。
“好得很,多谢君公子的款待。”程垂扬何时住过这么好的房子,他家里的房屋不知修补了多少次,一到冬天四处漏风,盘缠本就少的可怜,客栈也是住下下等的,这样好的地方别说是住,就是见都是第一次。
听他又唤自己公子,君离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你又客气了。”
这一语一笑霎时让程垂扬失了神,即使是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他也没有见过君离笑,程垂扬还以为他永远只有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想到笑起来竟是如此好看。纵然他读书百卷,此时也找不出一句诗词能形容君离。
微风吹过,在人的心底荡起一点涟漪。
君离却没有发觉他的失常,越过他进了屋,看到书案上未合上的书,双手捧起读了起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这是什么意思?”
君离不参加科考,自然不读四书五经,虽然他自小便被太傅逼着读书,但读的大多都是天文地理,奇闻异志,还有些历史,学的是琴棋书画,军中兵法,对诗可谓是一窍不通。
君离不懂诗着实让程垂扬有些惊讶,这句话不难理解,他便耐心为君离解释了一番,“这句话意为石可转而心不可转,常用来比喻意志坚定,绝不变心。”说罢,又细细读来这两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程垂扬见他又翻了几页,大抵是看不懂觉得无趣了,把书放回了原处。
外边起了风,他上前关上了窗子。
程垂扬这才发觉他穿的单薄,在心里责怪自己的粗心。君离一转身便看见了放在床头收拾好的行李。
“你这是要走?”
程垂扬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他没发觉君离的眼睛顿时黯然失色,继续说道,“叨扰了。”
君离没有说话,反而又拿起了那本刚被他放下的书,明明不懂却饶有趣味地翻了起来,“你为何要考取功名?”
“自然是为了做个好官,造福天下百姓。”考取功名考取功名,为的不就是这功名吗。
“如何算造福百姓?”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外户而不闭......”
“那又如何才能造福百姓?”君离又问。
“这...垂扬还不知。”
君离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他作为储君,也不知如何治理国家,造福百姓。
“但我知道,若不考取功名,一切便皆是空谈!”
君离走时下了雨,这天气近来变化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他撑了一把伞,墨色的背影消失在了雨中。
第3章 第三章
程垂扬终是没有走成,一场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困住了他。
“垂扬兄莫急,待这雨停了我让夜影赶辆上好的马车送你出城。”
“也只能这样了。”程垂扬摇头罢,算来那秋试还有一段时日,再呆上三五日也不迟,况且如此大的雨他匆忙赶路反而会适得其反。
手谈一局完毕,最终落得一盘残棋,君离无心再下。
“我且问你,若是大敌当前,国君该作何决策?”
“派一得力将领领军镇敌。”
“若是无将可寻...”
“若是明君必会广纳天下可用之才。”
程垂扬把棋子收入盒中,见君离今日心情有些低落,不知所谓何事,但君离的心思可是他能随意猜测的,程垂扬不再多问。
两人说话间,一侍从匆忙闯入,匆匆行礼后看向君离。
“你且说罢。”
“这...”侍从看了一眼程垂扬,似乎有什么不能让他知晓的事情,程垂扬正欲退下,便被君离阻拦了。
侍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有所顾虑,“殿下,敌国又下战书了。”
说罢,把手中的信件递到君离手中。
此时程垂扬才明白君离为何烦恼,以及为何要问自己治国之策,他虽然作为一国储君,却处处是苦衷。
“垂扬兄怎么看此事?”
这一问倒难住了程垂扬,尽管他有治理天下的抱负,此时让他说他还真说不上来一二。
“若是一战,有几成胜算?”
“我西澧国虽小,好在物产丰富,上下臣民一心,若是拼尽全力一战,有五成胜算。若是胜了还好说,若是败了,便是灭族。”
仅有五成......程垂扬心中默念道。敌国定是来势汹汹。
“如若议和......”战争无非两种结果,要么一战要么议和。
“议和么...”君离喃喃自语道,仿佛在思考这个道路。
“若是战争必定劳财伤民,即使是胜了,也未必能落得好处。”
君离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些时候才开口,“时辰不早了,程兄早些休息吧。君离今日便告辞了。”
说罢,起身。
程垂扬比他高些,起身时看到他的内衫,还有微露的胸膛,肤色白的不像常人,心中一惊,连忙收回了目光。
这夜,程垂扬听着外面的雨声,一夜未眠。
第二天听照顾他的小厮说君离殿下一早就去朝堂之上了,现下还没回来。
程垂扬闲来无事与这小厮聊了起来,“素来听闻西澧国不与外界交往,怎会惹来战争?”
那小厮听了只是一笑,“西澧国物饶丰富,土壤优越,黎民安居乐业,怎会有人不觊觎?早先西澧国四处设了雾障,不知何时有外人闯入,把所见所闻告与了外界,自此便不断有敌人来侵扰。”
“那为何不议和呢?若是两国能平息战事,便是舍弃些物产钱财也值了。”
没想到那小厮听了脸色一变,“公子有所不知,若是给他些银两能解决问题也就罢了,那敌国提出来的条件实在可恶,他们不要银两,他们只要人。”
“哦?”
“那战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不稀罕西澧这地方,稀罕的是西澧族人。若是议和,他们便要一王室之人,这人要有狐族的血统,未至及冠之年,长相俊美,能育子女,由他带领族人两百前去敌国,他们便永世不再发动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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