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时玉守低低叫了一声,随后抬起头来,望着时何弱,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你说得对,谁也没办法……”
时何弱还蹲在地上,族谱摊开的那一页依旧展着,他青白着一张脸,目光落在族谱上时启章旁边的字—妻何弱水:“大娘没有办法,所以我娘死了,可是我娘死了,她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谁都没有办法……”
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糊里糊涂。反复来反复去的就是没有办法三个字。
站在一旁的空空道人却是懂了—他知道时何弱已经明白一切了。
两个女人爱上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只爱这两个女人中其中的一个。那么这注定是一场无解的悲剧。
无论对于谁。
作者有话要说:
嗯......更新了~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时何弱推门进屋的时候,时慎守正在沏茶,慢慢升腾起的热气遮挡住时慎守的视线。
茶雾散去,书桌前站着一个人,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本蓝皮的书。
时慎守微微一愣,随即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亲手斟了一杯茶递给了眼前站着的人:“天冷,喝杯茶暖暖身子。”
时何弱没有伸手去接,仍是背脊笔直地站着,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才把手中的书递给了此刻坐在书桌前浅浅笑着的时慎守:“哥……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
时慎守只轻轻瞥了时何弱递过来的书的那一页一眼,手上端着的茶还是没有放下,只是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左手又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时何弱手边的木椅:“坐下,喝口茶。”
“哥……”时何弱还想再说些甚么。
时慎守打住了他,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坐下,喝茶。”
“你坐下了,我就告诉你。”时慎守看着依旧站着的时何弱,又开口添了一句。
时何弱只好无奈地走到旁边的木椅,坐了下去,看着与自己面对面坐着的时慎守,开口道:“哥……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知道。”时慎守把手中的茶盏稳稳地放在时何弱的面前。
“你想问我母亲为何有牌位在祠堂,却为何在时家族谱中没有她?”时慎守接过时何弱手中的族谱,再也不多看一眼,就径直地合上搁在了一边。
时慎守这话说得蹊跷,王凤歌的确是他的母亲可也是眼前这个“时玉守”的母亲,却为何说话时独独只用了我母亲,而不是我们母亲?
时何弱轻轻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端坐着的时慎守。
时慎守却慢条斯理地端起了书桌上的另一个茶盏,低头饮了几口,方才放下。
清瘦的手指取起,一下一下叩在桌上。好会才听到有人缓缓地开口说道:
“那是顺和十三年……”
那是顺和十三年,文炀帝在位的第八年。这位在幼年太子时期因自己的父亲与叔叔之间的皇权迭更交替而经历过数次废黜复立的皇帝,极度地信任并且依赖着服侍自己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振。
并且不顾朝中文武百官的劝阻,执意废除皇后改立一个宫女为后。
那个宫女姓万,是当初张太后为防止暂代皇权的文景帝夺位而派到文睿帝儿子身边保护他的一个宫女。
在文炀帝日日担惊受怕、如履薄冰、身边的人动辄变换无常、来去无定的日子里—是这个小宫女一直陪伴着他,不离不弃。
但小小一宫女竟要登上皇后之位,这是万万不可的。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百官跪拜乞求,最终文炀帝妥协,这个小宫女成了贵妃。
吴氏皇后不废,但这皇后如同虚设。她的夫君的心不在她这,即使身不在冷宫而心早已被打入冷宫。
万贵妃专宠,横行六宫。因其在三十岁小产了一个孩子,并且被判此生再无可能育子。她为了永久地独占皇帝的爱,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私下将其他妃子的孩子都堕了。
后宫一个万贵妃掀起多少腥风血雨、朝中一个曹公公造出多少冤假错案。
忠臣被杀入狱,奸佞小人当道。官商勾结、贪污受贿、耽于享乐。
君已不君,国将不国。
羌兵大肆进犯华国边境,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然朝纲已然昏暗至此,还能指望边境有能人将领护边境百姓之安危?救他们于践踏的马蹄之下?
为了保住他们自己的性命,他们选择丢下满城百姓的命—自己逃走。
就这样,时启章失去了他的父亲。为了避乱,他的母亲带着他逃到了南山,孤儿寡母的生活自然是艰难无比。可战火虽无情、但人间却仍有温情。
逃到新地方的时启章的隔壁—住了何弱水一家。何弱水的母亲与时启章的母亲结为好友,而何弱水一家对时启章也多有照顾。
顺和十六年,何弱水的母亲患病过世。
何弱水没了母亲,时启章少了一个待他极好的亲人。
可生活的绝望远不止于此。
顺和十九年,南奴发兵攻打南山七郡。时启章的母亲没能躲过这场战乱,临死前将自己儿子托付给何弱水的父亲,让他带着九岁的时启章和七岁的何弱水往纥州逃,可何弱水的父亲最终还是没能支持到纥州,撒手去了。
这一年,年仅九岁的时启章与七岁的何弱水都彻彻底底成了孤儿,他们再也没有了亲人,他们只剩下了自己,若是说还有的话—那么就是他们彼此。
顺和二十五年,时启章十五岁。南山七郡当初被攻下三郡,还有四郡得以留存。可南奴胃口不小,竟要再吞。
文炀帝最终坐不住了,因为七郡若是全被南奴攻下,那就意味着华国南境全失,南边缺了一个大口子,南奴贼心再大就可驱兵直入直捣都城!
这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文炀帝立刻下令,南山剩下四郡都指挥使定要拼死守城,同时朝廷增派四万援兵前去支援,在此之前周边地区先广募兵卒先行过去予以支持。
时启章挥别了何弱水,他说:“你等我,等我回来。我此去不仅要守住四郡,还要夺回三郡。到时候我们再把你爹爹的骨灰带回去与你娘合葬。我也要给我娘重新立块碑。”
何弱水紧握着时启章的手,含泪点头:“好,好。我等你。我等你。”
他有着仇恨、有着武器、有着决心。时启章以为自己一定能做到—可他忘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他的上头压着太多的人。
南奴凶猛好战,而华国的士兵经过几年的酒肉洗涤战斗力实在有限。是以守城之战时,华兵刚开始被打得阵型大乱。时启章一边与南奴厮杀,一边冷静地分析起南奴的阵式。
前军冲力过猛,后军衔接不上,中军无法保持前后军联系。
中军孤立!
打散中军,截断后军,最后攻以前军!
那时时启章因平常杀敌积极已成了一个千夫长,手下有一二千人。作出判断后,他立刻带着自己的小分队独自去攻击南奴中军。
南奴中军首领正在想如何能追上前军,又不至于落了后军之时,却突然被不知从哪冲出来的队伍给袭击了—大乱阵脚!
但毕竟南奴人数众多,仅凭时启章带的千人小队如何能与之抵抗?时启章自己心里也明白的很,他们只能短时间占优势。要想彻底打散南奴的中军必须还要请求总部队支援,于是他在自己带领小队冲到南部中军时,先派了手下的一个人去向都指挥使徐有贞汇报并求以协助。
哪知那徐有贞听了竟是大发雷霆,斥骂时启章不按军令行事,擅自行动。一刀劈死了前来报信的时启章手下的人,继续与南奴的前军较劲。后实在抵抗不住南奴前军凶猛的攻势才转以攻中军。
但此时,南奴的后军已然跟上。中军不再孤立无援,徐有贞带来的兵又因已与前军厮杀,耗费太多精力时间,再无多少气力与后军汇合的实力大大增强的中军作战。
南山之战—败,七郡全部落入南奴口中。南奴本欲驱兵直下,可此时南国内发生政变,南奴只能暂时收兵回朝。
经历过南山一战后,时启章明白了,自己必须有足够的地位才能占据战场的主动权。否则他一个千夫长、一个小兵最后还是要听上头人的意思。
于是他开始准备求考顺和二十七年的武状元。
他满怀信心地去—但是结果却是名落孙山,榜上无名。
他不明白—他明明第一场文试第一、二三场的武试也第一、为什么他不是状元?甚至连一个名次都没有。
后来他明白了—在他看到武状元名字的时候。
曹庄—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振的义子。
在上京臭名昭著、横行霸道的曹庄。
莫非当真到了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地步?
不,还有一人—九门提督王铉。祖上三代皆为将,其祖父王贺更是当初追随文□□一同打下天下的一等功臣。曹振动不了王铉,因为他不敢,朝中虽已布满自己的爪牙可并不是所有,再加上文炀帝懦弱的性子,他绝不敢杀自己父亲的功臣。但王铉能做的也仅仅只能是牵制住曹振,而不能铲除这个毒瘤,因为这颗毒瘤的背后是文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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