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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金鳞会 (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也就故意放松了神情,微微一笑:“你不是工作很忙吗?做什么在这里守着我?南京那边知道了,又要檄文讨伐你不务正业,遍布报纸地挨骂。”
  这样的话一如当初两人甜情蜜意时,慕冰辞常常跟他嘴皮子上讨的便宜。蒋呈衍自然不会觉得慕冰辞说了这样的话,就是把先前的态度都反转过来了,却更清楚对他设法离开的猜测应是确切。
  蒋呈衍强忍酸楚,捉住慕冰辞的手与他十指交握,忍涩笑道:“为了你不说挨骂,就是挨刀子挨枪子,都是值得的。”从今而后,只怕连挨骂的机会都不再有。
  蒋呈衍的情话从来刁钻,既带有窝心的甜,更有挑逗缠绵,慕冰辞心想,这辈子怕是遇不到像蒋呈衍这么会说情话的人了。可他心里仍存芥蒂,仍不愿放了自尊去与他哪怕真戏假做。也就不再接他的话,让蒋呈衍那番情意绵绵无处可达,一再落空。
  蒋呈衍紧紧握住慕冰辞手指,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指尖。这个倔强的东西,就连骗骗他都不肯,如此小气。可也正是这样,当初慕冰辞泼水一般把感情一股脑儿倾注给他,才更显弥足珍贵。
  一个人,愿意真心实意不计得失地爱另一个人,便是这尘世最珍贵的所在。
  蒋呈衍道:“我说值得,并不是故意来跟你讨要偿付,你不必这样警惕。我只愿你养好身体,恢复精神,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慕冰辞心里一动,望着蒋呈衍讷讷说不出话。为什么蒋呈衍这么复杂,衷情他的人是他,算计他的人是他,口口声声为他好的人是他,可囚禁他的人也是他。如果蒋呈衍简单一些,自己是不是就会愿意一直爱他?
  应该是的吧。
  两人就这样无言望着,各自心中沧海,却再归拢不到一处。
  蓝衣社不出几日就探知了一些蛛丝马迹,查到那日在剧院里跟慕冰辞有过接触的人,不过前后左右几个位置。再一番揪底盘查,就有了那个小胡子人士的信息。蓝衣社深知类似青帮和洪门这类组织的运作模式,集中性对小胡子的交游人情线摸了个透底。人情线的线头直指沉香园。
  陆潮生把这个消息上报给蒋呈衍。
  蒋呈衍把小胡子往来频繁的人一遍过目,最后一个关节打通到凤时来那里。蒋呈衍脑子里把有关凤时来的印象拿出来过了一遍,慢慢勾勒出一个说得通的大概。
  沉香园是个不算小的范围。但是跟慕冰辞接触过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凤时来。
  曾有一次慕冰辞失踪,洪门范锡林给了他一个刺绣领章,蒋呈衍拿着这领章找过凤时来,问他刺绣来历。凤时来说这东西来自福建漳州。那个时候,范锡林猜测那领章是某个不入流组织的会徽。那个组织连范锡林都不认得,凤时来却认得那刺绣,或许,凤时来也认得那个组织。
  骊山之变早前,慕冰辞在北平炮轰日军,救了曲艺家协会的成员。当时凤时来也在场。而后慕冰辞忽然跟西北军搭上牵连,并参与了骊山之变那件事。若凤时来真是这中间搭桥牵线的人,那也就是说他是为同盟会服务的。这也就解释得通,连洪门老大都不知晓的秘密组织,却为凤时来所熟知。那么凤时来所服务的对象,必定是一个能跟洪门这样的大帮会平分秋色的组织。
  这个组织,除了在上海发祥起源的同盟会,不作他想。
  是夜,蒋呈衍亲去沉香园拜会凤时来。
  蒋呈衍夜访沉香园,凤时来刚从外头回来,两人在园子门口过同时下车,正好撞在一处。凤时来见了蒋呈衍来,似有了然,淡淡一笑道:“现在你可不仅仅是稀客,更是贵客了。这么晚来寻我,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楼上请吧。”
  蒋呈衍对他存有一份朋友之情,不管两人是怎样关系,总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我同你虽在一个地方待着,却也有这么久没有见过面。你近况如何,一切可都安好?”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楼上走,凤时来却并不引他入室,而是带了他往待客的小楼里去。凤时来推门请蒋呈衍入内,神色如常道:“我还能有什么好不好,日子不就是那样过。来去得失都是那样,哪有什么新鲜事?”
  拿热水瓶灌了一壶茶,给蒋呈衍倒了一杯。“你今天来是为的什么事?”
  蒋呈衍从西装内袋掏出几张纸,放到凤时来面前。凤时来看他一眼,拿起来展开,正是陆潮生呈给蒋呈衍那份与慕冰辞接头人的关系图谱。凤时来脸上阴晴莫测,却并不否认,哂笑道:“蓝衣社果然神通广大。”
  转身点了蜡烛,把那份图谱烧了。“那你今天来,是要警告我不准碰你的慕小公子,还是要跟我动手?”
  蒋呈衍道:“你误会了。我来找你,一个是想确认是不是你的人在跟冰辞接头。若是的话,那么另一桩事,我想同你商量,确保万无一失地把冰辞送走。”
  凤时来不想他是这个来意,不免有些吃惊:“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慕小公子不是你心尖上的人,是费多少代价,受多少抨击都不肯轻易放手的人?你忽然要把他送走,是出于什么居心?况且你蓝衣社多有本事,要送他走,还用得着来求我吗?”
  蒋呈衍道:“我有此考虑,正是出于对冰辞安危的担忧。他触了南京那边的逆鳞,惹了性命交关的怨怼,战事当头,我总有顾不到他的地方。况且我强留着他,此生他自由无望,我怕他生了寻死的念头。既然如此,我宁愿放他归去,放他一条生路。你派人同他接头,便是有助他脱困的计划。你且说给我听,到时候我自然顺水推舟,助你们顺利成事。”
  凤时来默然。他盯住蒋呈衍瞅了许久,想从他神色中瞧出一丝半点的虚情假意来。然而蒋呈衍这个样子,是凤时来从未得见,他脸上平静甚至带些微浅笑,只是说着慕冰辞的事,眉头却有抹不平的川岚,眼中隐含泫然,分明是心痛难当。
  凤时来便也觉得自己胸口隐隐作痛起来。“想不到你蒋呈衍对一个人动了心,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你这算什么,人走了,情也散了,你什么都留不住,就算你再心疼热爱他又怎么样?他不知道,别人都不知道,你值得吗?”
  蒋呈衍笑叹:“怎么不值得。只要他好好的,怎么样都好。我这份心思,权当做了那护花的春泥,也不过守护他这一程罢了。别人不知道,冰辞对我来说,是我全部活过的生命。”
  凤时来闻言嗤笑:“你蒋三也有这样卑微的样子,真是见所未见。全上海的人谁不怕青帮洪门,谁不怕你蒋呈衍。想不到,你也会为了一个人,做小伏低成了这样。你这些情话说给我听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冰辞,倒闹得我牙酸。我们两个大男人,别说这些腻腻歪歪的倒牙话了。营救慕小公子的计划,你还听不听了?”
  蒋呈衍也哂笑。“愿闻其详。”
  凤时来详细地把孔庙的安排说给蒋呈衍。这件事其实若没有别的势力插手,就不会有什么麻烦。问题就在于蒋呈帛那边。他们能派人伏击慕冰辞,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况且蒋呈衍身边,从前是蒋呈帛派人明面上盯着,现在就必定也会有暗桩。偏偏凤时来是不能暴露的。
  蒋呈衍道:“到时候,我派两名蓝衣社的太保跟着冰辞一同去孔庙,你的人在后门接应,尽快离开上海,前往西北。另一边,我让蓝衣社其他人护送一辆车往浙江,引开南京那边的视线。方便你们行事。冰辞安全以后,蓝衣社的人自然会撤,你让冰辞放心。”
  凤时来道:“这样可行。总之尽量搅乱对方的注意力,别总跟着我的人,这事就简单得多。只不过这事你既然来找我,我还想跟你谈个条件。”
  蒋呈衍道:“什么条件?”
  凤时来道:“谁不知道你蒋三爷有钱,我还能图你什么?如今你大哥表面上同意跟我方合作,谁知道他心底里打什么馊主意。你也知道同盟会穷,没钱没枪,真的打仗,也要拖南京的后腿。所以我想跟蒋三爷谈个资助,不知蒋三爷手头是不是方便?”
  蒋呈衍道:“你想要多少?”
  凤时来笑道:“多少算多,我倒也没数。据说蒋三爷为博慕小公子一个舒心,花钱如流水。既然蒋三爷有的是这些风流钱,资助个上千万予我方,该也不是难事。”
  蒋呈衍闻言长眉一轩,却只淡淡一笑。“我从前只知道凤老板很会唱戏,如今才知道你还很会做生意。上千万可真不是小数字,尤其是现在大规模发展海空两军的阶段。不如这样,既然你们费心救了冰辞出去,我就顺带给你们一个礼物。”
  “原本徽州慕氏的南方军如今还在北平边防,早先是我大哥用来夺取政权的利器,如今却为中央军排挤,为我大哥疑忌。南方军充作炮灰是迟早的事。现在国民政府和同盟会结盟,南方军就当是我与你方交好的一份诚意。我给这支军队最好的装备,把统军权还给冰辞。只要他愿意,就由他统帅与你方合作。他若是不愿再涉军事,南方军归你。你觉得这买卖划算吗?”
  凤时来没想蒋呈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惊又疑道:“你这是吃里扒外,就不怕你大哥剥了你的皮?就算是为了慕小公子,你这步棋,实在是冒太大风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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