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郎又尴尬又纳闷,不知道这个县太爷到底想干嘛?
孙高氏垂头不语,脖子到下巴的线条紧紧的绷住了。
“不过也对,”符卿开挑高了音调,听起来有些刻薄,“人家生了儿子嘛,是大功臣,三个儿子呀!是该享些福分。”
“生的下来算什么本事……”孙高氏骤然咬住下唇,把剩下的话死死的咽进肚子里。不过她因愤怒而泄出的一言半语已经让在场的人颇为惊讶了,尤其是她的丈夫和婆母。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孙高氏的丈夫是个糙汉,大吼一声,屋顶的雪都要被震落了。
“生的下来算什么本事,”符卿开学着女子的尖细嗓音说着,“养得活,才叫本事,对吗?”他直直的盯着孙高氏,孙高氏纵使不看他的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神。
“大人,你倒是什么意思嘛!”这怪异混乱的场面,孙大郎有些不耐烦起来。
“安静!”武昱岩抱着刀冷冷出言,孙大郎悻悻的住嘴了。
“你头两个大孙子怎么死的?”符卿开不去看孙高氏,转头去问孙家婆婆。
老人不明符卿开突然之间发问是为何,但畏惧当差人的气势,回答说,“得了急病死的啊。”
“谁是第一个发现他们得了急病死的?”符卿开又问。老人闻言,眼睛看向孙高氏。
“那天孙狗儿本来也是要留宿在你家的,是吗?”
老人点点头。
“孙狗儿突然之间回家了,你是不是很着急?”符卿开掉转话头问孙高氏。
孙高氏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符卿开也并没有理她。
“大人,你到底想问什么啊?”孙大郎觑了一眼武昱岩,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再不敢那样子咋咋呼呼,只老老实实的发问。
第46章:报应
“我只是想来查查你娘的那两个宝贝孙子,是被谁人害死的。”符卿开说这话的时候,扫过孙高氏放在膝上的手,她指甲上的红色褪的几乎看不见了。
“害死的?不是得急病死的吗?”孙婆婆着急忙慌的问。
“你请大夫过来瞧过了?”符卿开反问。
“我回来的时候,娃儿身体都冷了,还用得着请大夫吗?”孙婆婆说着,看起来还是不太相信符卿开的说辞。
“验验尸骨便知,必定与林石头一样,是中毒而死。”符卿开笃定的说,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是中毒而死又如何,大人你一字一句里头的意思,分明是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啊!可你别忘记了,那白糖糕又不是我给的!”孙高氏面色不大好,可还算镇定。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是你婆母下毒喽?”符卿开说。
“哎呀!大人,怎么可能是我!我的宝贝孙,可是我的宝贝疙瘩啊!”孙婆婆说着,孙高氏脸上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轻蔑。
“那你说说那日的情形,要说的详细。”
孙婆婆苦思起来,“就是拿了块白糖糕给狗儿啊。”符卿开皱起了眉。孙婆婆连忙又说,“那天本来想给留狗儿在这里住下,但是狗儿说他家今晚上炖肉吃,非要回去,我就寻思着给孩子拿点东西,回去吃,好叫他知道奶奶疼他。看到大儿媳妇在给孙女做白糖糕,我就拿了一块来。”
“你拿的那块,和剩下的那些有什么不同吗?”
“呃,”孙婆婆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是块头大些,白糖撒的足些。”
符卿开说,“孙婆婆一样的白糖糕,大的那块,你一定会给孙子吧?”
孙婆婆点了点头,似乎丝毫不觉的有什么问题,又补充解释说,“那是,孙子才能传宗接代啊!”
符卿开摊开双手,对着孙高氏说,“瞧,你的问题解决了,你知道你的婆母一定会拿大的那一块。”
“大人抬举我了,我不知。”孙高氏说。
“我们拿着你的画像给那日来报案的小乞丐看过了,他说那日他去林家的时候,曾经见你从林家出来。”符卿开之前画了孙高氏的画像,又让黄细六找到那个小乞儿来辨认,没想到真叫他给认出来了。
孙高氏颤了颤,犹在争辩,“难不成那处是什么禁地不成,不能去吗?”
“你当本官是傻子?林狗儿掌心全是血痕,分明是有人硬生生扣走了他掌心里头余下来的毒物。你那日又没有去孙二家拜访,何故出现在哪里?分明是做贼心虚,怕那孙狗儿死在他自己家里,你没办法去清理他毒发时吐出的满脸黑血,本官联想到此前那两个幼子的死亡现场,都是在你这的!你必定有鬼。”
孙高氏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孙婆婆听了符卿开一席话,扑向孙高氏要撕扯她,被自己大儿子拦住了,便发疯似的踹打孙大郎。
“不是娘做的。”一个轻轻的童音响起,孙高氏的小女儿把着门框怯怯的站在那里。
孙高氏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惊恐交加,她猛地扑了过来要捂住孩子的口。武昱岩先她一步将小女孩抱了起来,走到符卿开面前。
符卿开问,“小姑娘,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小姑娘胡言乱语罢了,毒是我下的,前两个也的确不是急病,也是我下毒杀的,大人你这就把我带走,带走!”孙高氏神情慌张的说,瞎子都看的出来,她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符卿开没有理她,只看着武昱岩怀里的小姑娘,还摸了摸她的小辫儿。
“是我放的。”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甜,话的内容却叫人胆寒。
“你放的什么?”符卿开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嗓音。
“妈妈之前往哥哥粥里放的那些东西。”她捏着辫子说,眼里一派天真。
符卿开的确没料到这种变故,这小姑娘一句话,让他背后密密的渗出许多冷汗来。
屋里头的人都吓傻了,武昱岩把小姑娘放下,她迈着小步跑到孙高氏身边去了。
“没想到吧,”符卿开对孙高氏说,“自己种下的恶果报应到自己血亲骨肉身上了。她居然也学了你的狠毒手法,稚子无辜,她心性尚不成熟,不明白何为生何为死,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可怕。等她以后长大了,回忆起幼时的所作所为,你叫她要如何自处?”
孙高氏惨然一笑搂紧女儿,又咬牙切齿道,“上天不公,要报应也应该要报应在这个老不死的身上!”她手直直的指向自己婆母。
“好啊,你个贱人,生出个小贱人来一起害我的孙!”孙婆婆睚眦欲裂,已然快疯了。
孙高氏朝她狠狠唾了一口,然后瞅了个空,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的扯了一大撮下来,被她丈夫拉开的时候,还挣脱了,又冲过去扇了孙婆婆好几个耳光,声音清脆震天响。
符卿开和武昱岩在原地站定,并没有想要阻止她的意思。孙高氏双臂被她丈夫制住了,她仰天大笑一番,“痛快,痛快,真是舒心极了。我早该如此,我是错了,错在不该拿那几个孩子撒气,我该直接药死这个老不死!”
“孙家这个年,怕是毁了。”屋子里面还闹着,武昱岩让焦三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要把从孙家搜出来的耗子药带回衙门。他在门外同焦三交代了两句,焦三往里头张望了一下,说道。
“我回去跟我娘一说这事,她又得说作孽啊,又得去佛堂呆上一天。”焦三说。
“那小姑娘的事儿别说。”符卿开嘱咐说。
“知道了,大人,我有分寸。”焦三应下。
这案子符卿开一直以为胸有成竹,他也确实做到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竟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武昱岩一路说着话来分散符卿开的注意力,乌金也在边上呜呜的低声叫着,武昱岩平日里话不多,乍然说那么多,口都说干了。
“这几天都没见到赵前星,去哪儿了?”武昱岩随口问。
“大半个月前就不在了,你见他见得少,都不知道。他老这样神出鬼没的,留个口信或是字条,就消失了。回来了又没事人一样,问他去哪儿了,又不说,问急了就说自己逛窑子去了,在温柔乡里醉了几天。我看啊,迟早得换个人给我当师爷。”符卿开絮絮的说着,“要不就你吧,多领一份月钱,好攒老婆本。”原是句玩笑话,武昱岩听进心里去了。
“那不知道符大人要多少彩礼才够呢?”武昱岩毫不意外的看着符卿开的耳尖一点点红了起来。
“是嫁妆才是!”符卿开不服气的争辩了一句。
“好好好。”武昱岩颇为好脾气的顺着他。
两人走走聊聊,回了衙门,用过晚饭之后,符卿开想起有许多文书堆在案头。武昱岩便不打扰他了,替他掩了书房的门,想着早上准备的换洗衣服还在家里没有拿过来,便先回家去了。乌金倒是没回去,死活赖在符卿开的脚背上,符卿开笑言,“倒也暖和。”武昱岩只好将其留下了。武昱岩在衙门有一个房间,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他每日都是在符卿开房里歇下的。
今夜无月无风,大冬天的天色一暗,街上便没半个人了。武昱岩有武功傍身,性格又沉着冷静,自然没半分好怕的。他提了一盏小小的纸灯笼,这纸灯笼是上个月他和符卿开利用休假的时间做的,一共两盏。
灯笼架是武昱岩自己扎的,符卿开本来也想学来着,手被竹片上的毛刺割了几回之后,只能放弃了。这纸灯笼的纸皮是托巧眉买的,这丫头,存心捉弄他,竟给买了粉色。买都买了,只好用了,他还顺手多做了一个给黄细六,逼他用这个,免得这小子到处笑话他用这盏粉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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