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高氏闻声一抬头,乍一见武昱岩挎着刀走进来,吓得没站稳,身影一晃,摔了床头一个粗陶的花瓶。
这般大惊小怪,莽莽撞撞,李姣也皱了眉。孙狗儿也被吵醒了,难受的哼哼着,李姣心疼坏了,忙过去搂着。
孙高氏束着手站在一旁,尴尬极了,唯唯诺诺的说,“大人在这,我,我就不打搅了。”说罢,低着头迈着碎步要往外走去。
“稍等。”孙高氏停住了脚步,符卿开向她走了过去。“你家住在何处。”
孙高氏回过身来,不敢抬头,符卿开这样粗粗一瞥,也能看到她面上布满黄斑,一看就是辛苦劳作之人。“在里骡子巷。”她回答说。
“家中有些什么人。”符卿开又问。
“我家婆母,我家汉子,还有我家两个闺女。”孙高氏规规矩矩的答道。
“你夫君,就一个兄弟吗?”符卿开回身看了看李姣。
李姣点了点头,孙高氏也说,“我婆母就生了一双兄弟。”
符卿开点了点头,孙高氏胆怯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唇红齿白,好生俊俏,心里又是羞怯又是尴尬,临走之前学着李姣平时的模样福了一福,却不是这东施效颦,她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好生怪异。
孙狗儿在母亲怀里渐渐清醒了,李姣喂他吃了药。他眨巴着眼睛看着符卿开和武昱岩。武昱岩稍稍先前一步,他便是一颤,武昱岩默默的退到符卿开身后。
符卿开从怀里取出一根关东糖递给他,他怯怯的把手从被窝里头拿出来接了过来,伸出小猫舌一下下的舔着。
“药味没了。”他笑着对他母亲说,黑葡萄似得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李姣忽的就红了眼圈,“怎么了。”符卿开问。
“让大人见笑了,只是突然想起他先前夭折的那两个哥哥,有些忧心罢了。”李姣说完觉得这话有些不吉利,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符卿开也不好去安慰一个不太熟悉的妇人,便掉转话头,“狗儿,哥哥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孙狗儿点了点头,“你跟林石头关系怎么样?”符卿开问,
孙狗儿听了这个问题,一言不发的一下子钻进被窝里去了。李姣细声细语的哄着他,“狗儿,大人问你话呢?怎么不说?你还吃着大人的糖呢!”
孙狗儿默默的爬了出来,只是不说话,看看符卿开,又看看在他后面的武昱岩,很是担忧的样子。
“捕头哥哥长得这般英俊,为什么怕他?”符卿开调笑了一句。
孙狗儿又觑了武昱岩一眼,“他要抓我的。”
“怎会,我们不抓乖小孩子的。”符卿开耐心的哄着他。
“可是我不乖。”孙狗儿闷闷的说。
“怎么不乖了?”李姣以为不过是孩童的天真稚语,一边帮孙狗儿整理头发,一边问道。
孙狗儿发愣片刻,忽的大哭起来。李姣连忙哄着,“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了吗?”
孙狗儿连连摇头,只大哭道,“我害死了林石头,我害死了林石头。”李姣一听,浑身寒毛顿起,“胡说!”她大声吼道。
“孙娘子莫要心急啊,吓着孩子。”符卿开二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十分惊讶,“孙狗儿,先不要哭,你把事情细细说来给我听,说不准只是误会呢?”
孙狗儿一边抽噎一边摇头,“他吃了我的白糖糕,就流血了。”翻来覆去只说这一句。李姣大惊失色,连忙问是谁给他的白糖糕,孙狗儿哭了半天,吐出二字,“祖母。”
“这怎么可能呢?”李姣又惊讶又后怕,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符卿开又哄着孙狗儿问,才知道那日孙狗儿从他祖母家回来,带了一块白糖糕。前几日他跟林石头吵了一架,小孩子不记仇,又想跟林石头一块玩了。
孙狗儿在祖母家吃的饱饱的,便想着请林石头吃点好的,于是就把白糖糕给了林石头,结果林石头吃了一半,便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了。
“那吃剩下的白糖糕是你拿的吗?”符卿开问。
孙狗儿摇了摇头,也是,小孩哪有那力气掰开尸体的手。
李姣心如乱麻,不住的在心里头骂她自己的夫君,口中不自觉就说出来了。“那个天杀的怎么还不回家!找他娘说理去!”
第41章:鸿门宴
“此事倒是蹊跷了。”符卿开对武昱岩说道。
武昱岩的手搭在刀把上,手指空点了几下,“那就去里骡子巷查查。”
李姣正六神无主着,“说句实在话,我家婆母就这么一个孙,说是她害的,我真是难以相信。”
“不用这么快下结论。”符卿开说,“待我先去查一查。”李姣点点头,伸手摸摸狗儿的额头,一头的虚汗,可把她给心疼坏了,便不起身了,目送二人离去。
步行去里骡子巷也得花个两三刻钟的时间,武昱岩看了符卿开一眼,符卿开像是参透了他心里想什么,说,“虽说身子骨比不上你,但这几步路,还是累不到我的。”
武昱岩被戳中了心思,嘴角一弯,符卿开瞧瞧他,自己个也笑了。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上,周围都是吵吵嚷嚷的声音,这样和武昱岩走在街上说说笑笑的,符卿开觉得每一刻的辰光都很快乐。
符卿开长着一张面善的俊俏脸,每次问路都是他去问,武昱岩就站在一旁。这不,这回不仅问到了路,还带回了个烤红薯。
“阿婆硬要塞给我的。”符卿开捧着红薯一脸无辜。“我悄悄藏了钱在她炉子边上了。”
“嗯,做得好。”武昱岩夸奖道,两人都没发觉这奇怪的对话语气。
武昱岩拿过烫手的红薯掰成两半,另一半用手帕包了,递给符卿开。金黄的红薯瓤散发着焦甜的诱人香味,冒着白气,符卿开吹了吹气,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的说,“直走,再拐过一个街角就是孙大郎家了。”
到孙大郎家的时候,有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坐在门槛上择菜,符卿开第一眼便觉得眼熟,又一想这不就是上次那个恶婆子吗?怪不得孙狗儿也那么眼熟,不就是孙狗儿撞了自己,然后这个婆子出来大骂吗?
武昱岩也认出来了,他伸手在木门上磕了几下。那婆子被声响一惊,抬起头,她显然也认出了他俩,有些不知所措。
“二位大人,有何贵干?”她手在腰裙上擦了又擦,很是拘谨的样子。
“你和孙狗儿是什么关系。”符卿开慢慢在院中边踱步边观察,一间正屋,东西两个偏房。
“他是我孙儿啊,啊!他出了什么事吗?!”那婆子急急的问。
“他没什么事。”符卿开回答,屋后头远远地传来来刺啦一声菜下油锅的声响。“那白糖糕是你给你孙子的吗?”
那婆子点点头承认了,但是似乎并不明白符卿开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又是谁做的?”符卿开抬腿迈进屋子里,武昱岩跟上,那婆子也连忙端起地上的菜篮,走进屋子里。
“我家大儿媳做的。”那婆子说。
符卿开循着菜香味来到了孙家的厨房,孙高氏一偏头瞧见三个人影站在背后,锅铲都掉进锅子里了。
符卿开一边说明来意,孙高氏一边把锅子里的鱼盛了出来。
“符大人莫不是以为是我下的毒吧。”孙高氏浑浊凹陷的眼睛扫过符卿开,似有嘲讽之意,“那白糖糕是我做给我女儿带去学堂吃的,婆婆心疼孙儿,所以拿了一块给孙子吃,我难不成要毒死自己的女儿又或者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我婆婆要拿哪块?”
“这白糖糕只经过你,你婆母,孙狗儿,林石头的手。”符卿开说。
孙高氏熟稔的勾了一个芡汁,那铁锅看着就重,孙高氏单手就端起铁锅将芡汁倒在鱼身上。“噢?那难道就是我做的不成,你就算是问我婆母,我婆母也不会这样觉得的吧。”孙高氏语气淡然,完全不像那日慌慌张张的样子。
那婆子一时间慌了神了,“这,我大儿媳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就是那孩子讨神仙喜欢,叫天个收回去了。”她觉得这个说法颇有道理的样子,一边说还一边点着头。
符卿开简直是哭笑不得,通常在符卿开问话的时候,武昱岩都是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孙高氏面色枯黄,头上只插了一根木筷子,嘴角下拉,一副苦相。一看就是一副标准的有严厉婆母的苦儿媳面相。
这样一个着土黄上衣,黑褐色下裙的妇人,却有那闲情逸致染了水红色的指甲。武昱岩的视线扫过时,孙高氏轻轻缩了一下指头。武昱岩不动声色的调转了视线。
他们二人从孙家出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噢?”符卿开有些看不清,他扯着武昱岩的衣摆。“我倒是没发觉她染了指甲,这的确和她这个人不大相配。”
武昱岩留意着脚下的路是否有不平坦,又小心不让周围的人擦撞到符卿开。
“稍稍看不清罢了,又不是瞎了。”符卿开笑着,拽了拽武昱岩的衣摆。“拽着呢!不会摔!”
武昱岩轻轻的‘嗯’了一声。
符卿开模模糊糊瞧见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跑过来,“符大人,武大哥。”是焦三。符卿开连忙松了手,武昱岩垂了垂眼,没有说话。
“可巧,你们怎么在这?”焦三笑嘻嘻的问。
“办案子。”武昱岩声音有些沉,符卿开咬了咬唇。
“噢,再走几步就到我家了,去坐坐吗?”焦三有些腼腆的邀请说。
“不了,还想回去想想案情。”武昱岩偏头看着符卿开,征求他的意见,符卿开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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