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落寞的低喃轻语。
“她走后的那两年,我一直很想她,很希望她能在我挨打的时候,突然出现,带我回家,可我等了十四年,她一直没出现。”
萧邢宇怔愣一下,他知道蓝庭生所说的她,正是他的母亲,兰夫人。
并没有打断,听他继续说着。
“师父过世前,希望我去找她,我其实一直怨着她,甚至还幼稚的想要报复她,可现在想来,我做这些,根本就是个笨蛋!”
少年声线已不大平稳,隐忍中带着丝丝低落。
他垂下头,长叹一声。
“段青枫那家伙,无缘无故想要帮我,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两年来,他四处游走,打听着她的消息,若不是看在这个份上,我才不会来幽兰谷。”
萧邢宇这才开了口,拍了拍蓝庭生肩膀,点头道:“嗯,我知道。”
蓝庭生却是皱着脸回头瞪他,气恼道:“你知道个屁!”
萧邢宇有些无言,刚要训他,便见蓝庭生手上拈了一朵红梅,雪白掌心上红梅泣血,实在是美极。
蓝庭生道:“我以为我会永远恨着她的,可是昨天见到她之后,我忽然就不想了。还有些庆幸,她还活着,所以……”
萧邢宇:“所以?”
翻手间红梅落下,掷地无声。
蓝庭生正面面对他,眸子里带着少年人该有的坚定和朝气。
“我们走吧,我不找她报复了,她既然不认我,那从今往后,我便当没她这个母亲。”
“诶?”
萧邢宇有些反应不过来,忙道:“你是不是气昏头了,万一你娘她是有苦衷的呢?”
蓝庭生皱了眉头,“既然拿了药,那什么翠玉令也还给她了,人家都要赶客了,你还不走吗?”
萧邢宇却笑着摇了头,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拉住蓝庭生手臂将他拖走,一边往墙角的玉姑姑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说着:“你别着急啊,难得来一趟幽兰谷,我先带你去转一圈再说,不然亏死了!”
玉姑姑沉默的点下头,继而又沉默的退回了墙角,正好在他们出了院子之后,云舒带着两名侍女来送客,却见玉姑姑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女子隐忍的痛呼,几人忙走向玉姑姑的房间……
幽兰小筑的梅花林不大,蓝庭生本是烦极了萧邢宇,可走着走着便安静下来,颇为怀念的看着这些梅花。
萧邢宇似乎是有目的地的,一直拽着蓝庭生往梅花林深处走去,笑道:“前面有个亭子,那处风景极好,我们去那看看。”
蓝庭生有些无奈的跟着去了,可远远的,刚看到凉亭时,却见到里面已经有人了,一白一黑两个人影。
穿黑衣那人,一身玄色衣裳,衣上无任何花纹刺绣,却是被那人穿的很是好看,身后垂着及腰长发,贴身衣衫竟也有些飘逸。而白衣那人,穿的更是素净,远远看着,竟像是守孝时穿的素衣。
那二人不正是谢宁与兰夫人?
蓝庭生见此,便不愿前往了,说要往回走,却被萧邢宇硬拽着到了亭子边,背对着兰夫人。不算太远,身前一颗梅树遮掩,其实根本遮不住,因为兰夫人对面的谢宁已经看到了他们。
蓝庭生想要离开,他并不情愿见到兰夫人,但在听到二人的谈话时,他竟是挪不动脚步了。
谢宁问:“听说兰夫人有一个儿子?”
兰夫人似愣了下,竟反问:“是段青枫告诉你的?”
谢宁和段青枫本就没见过面,怎可能会是段青枫告知?谢宁端着茶杯,淡淡地将昨日在云舒面前讲的那个故事,在兰夫人面前重述了一遍,将兰夫人和蓝庭生二人都惊住了。
蓝庭生下意识瞪向萧邢宇,对方只是笑笑,眼神示意他继续听。
听到家破的典故,蓝庭生怎能不认真起来,侧耳听着,生怕错漏了一句半句。
谢宁说完,问道:“不知兰夫人可认得那位蓝家大小姐,蓝听雪?”
兰夫人许久后才回答。
“没错,我正是蓝听雪。没想到事情过去了十四年,竟还有人认得我。这么说来,你父亲认得我夫君张锦?”
谢宁抿唇轻笑:“正是,张叔父年轻时上京赶考,碰巧与我父结下不解之缘。”
“原来如此。”
不知是否是终于有一人同她一起怀念已故的夫君,兰夫人的声音竟有几分动容。
谢宁又笑问:“兰夫人的儿子,应该快是及冠了吧?”
兰夫人闻言也抿唇笑了起来,当真是极美的容姿,晃人心神,她颔首道:“若他还在,过了今年霜降,便要及冠了。”
闻言蓝庭生的心似捶鼓一般,咚咚咚的不停响着,心跳极快。紧张得光洁额上也出了一层细汗,他有种预感,接下来他所听到的,可能会让他难以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谢宁和兰夫人的对话仍在继续。
好似闲话家常一般,谢宁无比自然地说道:“兰夫人,听闻当年蓝家出事后,您似乎中了毒,晚辈倒是想知道,夫人您是如何逃出虎口的?”
中毒?蓝庭生瞬间紧张起来,他从不知道这些。
兰夫人却也是轻描淡写的回答。
“当年在沧州,我蓝家势力是说一不二的,在我们之下,便是那金虎堂。金虎堂狼子野心,欲夺我蓝家财产,除去我蓝家,竟狠心下手,毒害我蓝家上下数十口人,我的父兄,丈夫皆死在那一日。而当日,我和孩儿正巧在城外寺庙上香,躲过一劫。知道此事后,我将孩儿托给族中一位堂兄照顾,便只身回家,正好中了金虎堂的圈套,当时我被撒了毒粉,若不是得师父所救,怕是连我也无法活下去了。”
闻言蓝庭生心中巨震,原来如此,兰夫人当年并不是抛弃亲儿!
“我的眼睛中毒太深,从那以后,便再也看不见了……”
蓝庭生猛然睁大眼睛,望着兰夫人笔直趺坐的脊背,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继而肩上一重,他回头看去,萧邢宇朝他摇摇头,让他继续听下去。
兰夫人接着道:“即使我眼瞎了,可我也不能忘记灭门仇恨!两年后,我拼命练功,终于大功练成,纵使我看不见,也将那些害我亲人的凶手一个个杀干净,看着他们死在我的手上,我的大仇终于得报!”
她平静的语气再压抑不住,报仇的快感至今仍让她难忘。
谢宁点点头,意识到对方见不到,开口道:“后来呢?”
兰夫人却是一顿,似从九重云霄瞬间跌落十八层地狱,面上如覆霜色。
“可我没有想过,当我报了仇,回去找我孩儿的时候,我的孩儿早就不见了!”
声音里带着几分厉色,兰夫人咬牙道:“离开我的那一年,我的孩儿他才五岁,什么都不懂,我将他交给一位堂兄看护,可我没想到,那位堂兄为了避祸,将我孩儿卖给了人牙子!我得知此事后,已经是两年后了。再打听下去,我孩儿已经被几经转卖,不知去了何处,从今往后,我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她的眸子依旧灵动,亮的失神,却能准确的抓到谢宁的位置,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激动,在小辈面前有些失礼,她垂眸道:“让谢公子看笑话了。”
谢宁捏着手中茶杯,竟也失了神,回神道:“抱歉,是在下让夫人想起了伤心事。”
兰夫人微笑摇头:“失去孩儿后已然十四年,这些年我一直在派人寻找他的消息,可惜都如石沉大海,无甚收获,孩儿最后的去向,竟是十三年前被一家青楼买去了……这些人实在是太过恶毒!几年前还有人冒充我的孩儿来找我,可是……人心歹毒,我该如何找回孩儿,怕是要错过他的及冠礼了。”
及冠后男子才算真的成人,行冠礼也是男子的一生中极为重要的嘉礼。
谢宁垂眸看着杯中已凉却的茶水,道:“夫人的孩子叫什么名字?身上可还有什么特征?”
兰夫人说起自己的孩子,笑容总是最暖的。
“丈夫给他取名张临,小时候,大伙都喊他小兰儿。”
“他的脖子上有个胎记,是梅花形的,与我手背的一样。”
“虽然我不知道他这些年去了哪儿,但是我的孩儿现在长大了,一定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孩儿,像他爹,知识渊博,学富五车……”
“像他姥爷舅舅们也好!武功好,能保护自己,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一句句传入蓝庭生的耳畔,他早已是湿润了眼眶,心中却道:可你的孩儿一点也不好,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武功又不好,还是个偷偷摸摸的惯偷,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瞬间觉得自己没什么脸面再见她,蓝庭生五指攥紧,想要飞速地逃离这里,心中恨极,恨那些破坏他的家的人,杀他父亲长辈的人,害他们母子失散多年的人,还有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什么都不会,哪里都招人嫌,昨天还和娘亲顶嘴,惹她生气,真是混账极了!
忽而,兰夫人回首向他们看来,明明知道她的眼睛看不见,可两人还是格外心虚,尤其是蓝庭生,那双亮的失神的眸子向他看来时,他心中既紧张,又松了口气,心道幸好她看不见,若是见了他这个不孝子,定要被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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