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沙野原,乾国最大的荒原,只有零星几个小部族居住在那里,只因那里毗邻沙漠,白天漫天风沙,夜晚凄寒入骨,野草深处,可能还藏着沼泽,栖着狼群。
“我已做好万全准备。”
“那我得跟着你去。”
“你要留在这里替我瞒着久云和父亲母亲。”不等季寒塘反驳,便背着一杆银枪,骑上马,绝尘而去。留下季寒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陆晔沉辞去整整一月,归来的那日不敢回家,直接去了季寒塘的住处,一拍开他的家门,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门外站着两匹马,一黑一白,黑的是陆晔沉的坐骑,白的便是此行带回来的野马。
陆晔沉浑身上下全是大大小小的伤,有一道最长的口子,一看便是狼的抓伤,从右肩直划到左腰,几可见骨。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天,才堪堪下得了床,能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去找苏久云。
季寒塘伸手拦住他,思索半晌才问道:“你与苏久云真只是朋友这么简单?”
陆晔沉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仍是淡定地回答:“是。”
“恐怕你没这么想罢?”
“是。”
“那为何不告诉他?”
陆晔沉眼神有些落寞:“久云只将我看作好朋友。”
“多久了?”
“快两年。”
季寒塘沉默,拍拍他的肩,收回了拦住他的手。
陆晔沉抬腿就走,忽又停下叮嘱一句:“别告诉他。这个和马。”
又过了五日,到了苏久云的生辰。陆晔沉才牵着白马出现在白练山庄,苏久云高兴得一把抱住陆晔沉,整个人挂在陆晔沉身上,陆晔沉只是皱了皱眉,也不阻他,任他这么挂着。后来苏久云又央他带着骑马,陆晔沉也不拒绝,带着他在城外跑了一大圈。
等回到季寒塘的住处换药时,背上的伤口已全裂了,绷带被血浸透。季寒塘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疯子,他也一声不吭地受了,对自己的好友怀着不堪的心思,谁说他不是疯子?
季寒塘自此总是爱给苏久云找不痛快,时时爱当着他的面和陆晔沉亲热,或在苏久云和陆晔沉独处的时候跑去捣乱,亦或是找各种理由把陆晔沉拐走,他心里其实也就是对自己师弟感到不平,便懂得分寸,该留给二人空间的时候还是会口是心非地避开。
但这些落在苏久云眼中便又是另一种感受。他发现,自从这个所谓的师兄来找陆晔沉没多久后,陆晔沉总会在特定的时候神神秘秘地跑去季寒塘的住处,怎么问他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到底做什么去了。他感觉,这个季寒塘在陆晔沉心中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而他苏久云,已经不再是陆晔沉唯一的好友,并且陆晔沉以后还会有更多朋友。
思及此处,苏久云忽然有些伤感,他本应该为陆晔沉能交到更多朋友感到高兴,但自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心烦意乱。直到陆晔沉牵着匹白马站在他的面前,说这是送他的生辰礼物时,他的这些胡思乱想才烟消云散。大约又过了半月,陆晔沉没有再神神秘秘地去找季寒塘,苏久云毕竟还是个孩子,心又不重,成天没心没肺的,便慢慢淡忘了这些不愉快,又与陆晔沉称兄道弟地整天混在一处了。
回过神,陆晔沉看了眼旁边吃着月饼,和妹妹聊得天昏地暗的苏久云,心里泛出一丝苦涩,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桂花酒。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着写论文,不能按时发文,但日更应该还是能保证的哈,多多谅解,么么噶(づ ̄ 3 ̄)づ
第13章 第十三章 睡意浓
“阿沉,老地方?”待家人都各自回房后,苏久云凑到陆晔沉耳边道。
“嗯。”
两人提着一坛桂花酒,捧着一盒月饼来到小山坡。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两人在这里整整喝了七年的桂花酒,吃了七年的十二味月饼,还是那样,一层甜,一层少糖,一层咸。
“阿沉,最近军中很忙?你好久没来看过沉云了。”
沉云是陆晔沉那年带回来的马。陆晔沉为了驯服这匹小马驹,与它在荒原上周旋了整整两日两夜。将它带回客栈的时候,趁陆晔沉不在,踹翻了马棚四个马槽,两间围栏,赔了不少钱,陆晔沉不得不和这匹小马驹一同在马棚里睡了一宿。
陆晔沉把它带回送给苏久云的时候,还担心这匹小马驹桀骜不驯,不愿被苏久云抚养,没想到这匹小马见到苏久云后,大约是同龄人之间的吸引,非但没有冲撞,反而自己走到苏久云身边蹭了蹭他的脸,十分顺利地认了苏久云作主人。
苏久云见了小马十分欢喜,当即给小马取了个名字,就叫沉云,陆晔沉的沉,苏久云的云。
“嗯,上月刚招募新兵,正训练着。”
“怎么?最近怎的募兵这么勤?”
“别瞎想,没事。”
苏久云点了点头,又道:“阿沉,过几日我要随大哥去趟丹棱郡。”
陆晔沉转过头看他:“丹棱郡?去做什么?”
丹棱郡在乾国腹地,与梓州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一个来回起码也得小两个月。苏久云这一去,就得分别两月,在中秋这个团圆之夜说别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爹说,这桩丹棱郡的生意做成了,咱们家的玉泉兴许能被挑中送到宫中呢,所以让哥哥亲自去一趟,让我也跟着学学,长长见识。”
“路上小心。”
“放心罢,跟你学了七年呢。”苏久云冲他眨眨眼。
陆晔沉点点头。这七年,两人几乎每天都一起晨跑,这么多年,苏久云穿的所有的武服都是陆晔沉准备的,大都是些活泼明亮的颜色,花式也次次不同。后来苏久云干脆跟着陆晔沉学一些格斗,一来,放学之后没事做,二来,陆晔沉不可能一直在身边保护他,他也需要学会如何自保。
时间长了,这也成了两人的习惯,苏久云经过这几年的锻炼,身量也高了,小时候的婴儿肥也全然蜕去,眉宇间多了些武人的坚毅,头发也不再绑成双髻,随着陆晔沉在脑后束了个马尾,全然一副风华正茂少年郎的模样。
两人乘着凉风坐在月光下,四周漂浮着桂花的香味。苏久云多喝了两杯,似乎又开始不胜酒力,坐都有些坐不住了。陆晔沉往苏久云的方向瞥了一眼,不动神色的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些,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苏久云便倒在他的肩上。
陆晔沉也不急着起来,静静享受这一年才只一次被苏久云枕着肩赏江月清辉,饮桂花美酒的时光。待他碰到苏久云稍稍有些凉意的手时,才站起来俯下身将苏久云轻轻抱进怀里,慢慢走回到翠竹轩。
陆晔沉一路走得很慢,恨不得这条路永远走不完,怀里的苏久云安安静静地睡着,他低头看着苏久云的睡脸,只觉得每年最满足的时刻莫过于此。
一见陆晔沉抱着苏久云回到翠竹轩,秋明便很机灵地准备热水去了。陆晔沉抱着苏久云走进卧房,轻轻将他放在床上,为他脱去外衫和鞋袜,接过秋明递过来的热水和毛巾,示意他出去后,才浸湿毛巾,开始给陆晔沉擦脸擦身。
陆晔沉绞了毛巾,在手中试了试温度,方轻轻往苏久云脸上擦去,从额头到脸颊,从嘴唇到下颌,一丝一毫都不遗漏,动作轻柔得仿佛工匠在精心雕刻易碎的琉璃。他的手划过下颌,从脖颈一路游走到后背,顺着脊柱往下,到尾椎处便停下不再继续了。
陆晔沉眼色略有些沉,他知道不能再往下了,但又舍不得离开,在后腰流连了好一会儿方强迫自己将手挪开,端着铜盆走出了卧房,将铜盆递给候在屋外的秋明,自己去井边提了桶凉水,脱了外袍便当头淋下。
秋明在一旁看着,心里道,这陆三公子的习惯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呀,回回来,都要淋一桶井水才进屋歇息。
翌日清晨,苏久云推门走出卧室,陆晔沉已经坐在院内的石椅上喝起了早茶。
“阿沉,起这么早?”苏久云笑眯眯地走过去。
“已经巳时了。”陆晔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额,这么晚了呀?咳咳,用早饭了吗?”苏久云颇有些尴尬。
陆晔沉摇摇头。
苏久云抓起陆晔沉的手就往院外走,边走边说:“走走走,咱们今天出去吃。秋明,帮我给爹娘说一声,午饭不回来吃了!”
梓州城南,明月楼前。
“来这儿做什么?”陆晔沉问。
“来吃饭呀,这家新开张的酒楼,听说有不少新鲜菜式和点心,走之前来尝个鲜。”说完拖着陆晔沉就往里走。
一走进明月楼,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幽香,能隐隐听见有人抚琴,楼内装饰了不少名家的墨宝,每一桌前后都用秋香色轻纱隔开,留下两侧供人进出,梁柱上皆分别雕了岁寒三友和四君子,不可谓不风雅。
两人挑了二楼一处靠窗的座位坐下,照着菜单念了几个新鲜菜名,叫了壶竹叶青。
从二楼往窗外看去,楼下人来人往,一派繁华景象,而远处青山隐隐,白云环绕,偶有几只燕雀飞过,一派安宁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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