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对不住,瞧我这个瞎老婆子,您老行行好,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我这遭报应的。”
满地打滚的青瓜绿菜,老尼姑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在泥泞不堪的地上摸索,一双手皲裂发黑,粗笨难忍。
澹台捭阖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副样子吗?当然是不能的。纵然错不在他,又怎么可以漠然旁观?兰若已晓得八分他的性子,只好叹息着也蹲下替那老尼收拢东西。
收齐了一圈东西,澹台捭阖扶着竹篓打断了老尼姑嘴里止不住的吉祥话,问到:“阿婆,您是这孤山寺的僧尼吗?”
“哪里,哪里敢当,我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吹火的糟心污罢了。”
“那您知道——大林的李花林子哪儿长得最好吗?”
“诶诶诶诶,这个公子你是问对人了,西林那块我熟啊!我跟你说,从这往山上走,一百级青石板,再往右拐,有一棵歪脖子树,摸着树转圈数三声,停下再往上走……右拐……左拐……再右拐……啊……是右拐还是左拐来着?”
兰若耸肩挑眉看向澹台捭阖,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问路也找个明白人问啊,找这个瞎眼老太婆干什么!
澹台捭阖抚额:“阿婆,阿婆,我们替你拎着篓子,你带我们两个上去,您看成吗?”
“左拐……右拐……啊?醒的,醒的。”老尼姑像是不放心,始终不肯放手那背篓,澹台捭阖只好由着她,半拽半背的就上路了。
一路颠簸,终于知道了路径也将老尼姑送到了孤山寺的伙房里,两人这才向着西林去了。
山脚下的人声还隐隐约约的可以听见,却丝毫不破坏此地的空谷幽寂之感。西林所在的孤山西面地势奇特,高凸的峰顶恍如刀斧一般,尖刻出离。所以,等到上了顶才能望见西坡的景致。
“现下不是李花开的季节,想来没有什么的。我只是惦记着来看一眼,待会就带你去找好吃——”澹台捭阖话音未落,就见兰若脸上就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背后阵阵入骨的馨香传来。
澹台捭阖当即回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树树欺霜赛雪的李花,至白至纯至粹,摄人心魄,令人半天移不开眼。
澹台捭阖顿时语塞大窘:“我……我……兰若,李花是这个时候开的吗?”
“不是。”兰若抽出了墨眉,气势沉着地横于身前。
“有问题?”
“阿白,你身上的死气……实化了。”
“什么?”澹台捭阖没有在意兰若关于命数的话,只是顺着他的视线抬头一看,李花掩映中有一座亭子,飞角如翼,于朴拙中见大雅。
兰若忽然莫名地笑了出来,道:“走。”
“你到底看出了什么?”澹台捭阖追问。
“不要用眼,用鼻子。”兰若收起墨眉,毫不犹豫地就向着那亭子走去。
“什么!”澹台捭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猜不通兰若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只好追了上去。
亭子对着碎石小径的一根朱漆柱上挂了半副对联,用极正的楷书写着——名乎利乎道路奔波休碌碌。
澹台捭阖一见这架势就心道不好!
东林崇文,天下皆知,此处的老弱妇孺俱是非同凡响之辈,三言两语就可以逼得别处士子毫无还嘴之力。
此时抬首只见一名灰袍尼姑盘腿正襟危坐于茶案之前,手上的青瓷小嘴茶壶不疾不徐地流出淡淡的茶水,一一落在了小杯中。
那尼姑连眼皮子都不抬一抬,自顾自地看茶,口中淡淡道:“王爷,请落座。”
澹台捭阖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不知上人有何贵干?”
那尼姑照旧是八风不动的样子,随口道:“贫尼偈未迟。”
澹台捭阖愣了愣,立即意识到这就是出对了,马上还口:“本王悔无及。”
“若偈未迟。”尼姑似乎是微微一笑。
澹台捭阖抬头望天:“应悔无及。”
那尼姑将茶盏一推,道:“王爷不必拘束,请用茶。”
“这……这算是对子?”澹台捭阖正犹豫着,一旁的兰若早就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端起茶盏就是一阵牛饮。
“非也。”尼姑指了指另一个蒲团,澹台捭阖见此便讪笑着坐下。
“敢问上人即是‘南尘北迟’的偈未迟前辈吗?”兰若痛饮过后就正经起来问到。
“正是贫尼。”
澹台捭阖当即一惊,这“北迟”已是几十年前的老人了,江湖上也多年没有踪影。如何竟然出现于此?
“我幼时便听闻前辈一手‘玲珑玉’是世间罕有,莫非这就是——”兰若指着案上的檀木八角镂花点心盒道。
偈未迟点头道:“不过是取了心头香蜜、阖家丹桂、洗华葛粉随手胡乱做的点心罢了。”
澹台捭阖无奈,这人也是个谦让不合的。这三样东西哪里是简单的!单单就是阖家丹桂一项就得要许多功夫。中秋明净之月,阖家欢乐之土,满树的丹桂里唯有开至三分者可用,需要人一一细挑,手劲重了伤花,手劲轻了扶不起,每一朵花都经过了不轻不重地洗涤,还要赶着时间挑着地点阴干。麻烦不说,还特别累人。
偈未迟抬手揭开了笼盖,向着两人招呼道:“多年不做,也不知道手艺如何了,两位快尝尝。”
“好。”兰若伸手就是一块,糕点通透逼人,丹桂缀于其间,橙红可爱。澹台捭阖出于谨慎就没有动手,兰若此举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感觉?”偈未迟笑着问到。
“润滑爽口,清甜回甘,香气扑鼻。好吃!”兰若夸张地感叹道。
澹台捭阖见此,退出了对话,在一旁默默地端详起这偈未迟来。
猛然间,他发现这个尼姑似乎有些面熟啊!
“偈前辈,不知方才为我二人引路的老人家……”
偈未迟也不打回合,直接承认:“正是贫尼。”
澹台捭阖皱眉:“上人何以引本王至此?”
“自然是有人相求。”
“何人?”
“天下苍生。”
澹台捭阖顿时无语凝噎,只好别过脸看向兰若。兰若嘴里塞满了水晶般的糕点,也不好说话,拿了眼睛眨眨,算是无妨。
“前辈的话,本王——一个字也不信。”
“信不信,王爷都已经在此了。”偈未迟笑了笑。
“那又如何?”
“不知道王爷听也没有听过孤山琉璃盏?”
兰若这时候算是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了,立马截过话头道:“敢问前辈,既然明知八贤王来此就坐实了死门,不知禳解之法又在何方?想来前辈能系就是能解的。”
“不可说。”偈未迟又是一笑,只是这笑里,确乎带上了无限的怜悯。
“本王自有千般法子,让人开口。”
“王爷,贫尼已是身魂将消之人。”
闻言兰若就摔了手上的糕点,大惊道:“不好!琉璃盏!”
澹台捭阖略一思索就会意,只可惜,到底是事后诸葛亮,来不及了。
孤山寺中潜藏着千年的仙器琉璃盏号称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一夕现世便引起了江湖的春秋动荡。可是最后这个仙器被证明是存在巨大问题的,琉璃盏不能续命,只能以命换命,凡人一生换十年,仙道中人以修为做补。
可这个东西能救人也可杀人。
偈未迟用手托着茶壶,倾斜将茶水替兰若添上,道:“王爷,命数已定,您就勿要劳神了,安心品一品这杯江山雪吧。”
兰若坐不住了:“你让他安心?你凭什么让阿白安心!我告诉你,他现在只有十年寿数了啊!”
澹台捭阖抬头,面色凝重地按住了兰若。偈未迟是早他们几辈的修士,论修为,他们两个都不是对手。
“王爷可知——疾风劲草阮三黎。”偈未迟自顾自地看着澹台捭阖。
“孤山琉璃盏,葬送草上风。”
“阮三黎……已经是许多年前了啊……”偈未迟对着无边的李花树的桠叉讲了起来,澹台捭阖皱眉听着,只是到了最后还是不免一声叹息。
阮氏祖训:耕读传家,抱山死野,永不入仕!
在阮放的玄孙这辈唯有阮三黎阮十方这一对亲兄弟,两人自幼孤苦相依为命,居于栖霞岭上一草庐中。然而,这两人虽是一母同胞,却心性大不相同。兄长阮三黎心系黎民苍生,时有救苦救难之闻;幼弟阮十方生性傲岸不羁,每每闹出与人为难之事。
这三黎野老的疾风劲草之名,便是出自当时的仙中九姓的金陵秦氏家主所评,君子德如风,小人德如草,奈何我辈多小人,唯阮氏之风可揠之。
阮十方天生反骨,他哥哥做什么,他都要对着干。
兄长欲救世,我偏要灭世!
真真一个混世大魔王。也不知道阮家是如何养出一个如此一反常态的混账东西的,若是阮三黎不在,偌大一个栖霞便是鸡飞狗跳,硬生生成了喧闹之地。
要是一直如此也就罢了,谁知有一年恰逢滁州城外的西塘峡因未料之事决堤,眼看着西塘镇方圆百里的数十万百姓就要遭殃。而阮三黎又因事去了冀州,不在此地,实在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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