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最处被要求回忆身边出现过的可疑之处时,几个守卫不约而同都排除了这件事情,直到大统领整个儿盘查一遍毫无所获,于是再次要求他们好好回想的时候,才有人不太确定地提到了这件事情。
统领暗猜有异,便即刻将此事上报给了帝王。萧明烨默默无语地听了,吩咐人着手开始调查这辆马车的踪迹,然后开始思索有关这两块令牌的问题。
易和失踪之后,令牌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是在祭天大典上,由平南王手持并声称该令牌属于丞相,而季清当时并没有否认。但萧明烨现在想想,他当时的注意力完全都放在了暴怒上,也就没有在意平南王手中的令牌如何。后来他与季清亲昵时往往能在他怀中摸见此物,便也知季清手上依然还留有这块令牌,也许是平南王乖乖将此物交还给了季清?也许……祭天大典上出现的这块令牌根本就是……易和的?
这种可能让萧明烨不得不开始怀疑平南王,再加上其他的一些推测,这便促成了他派人盯紧平南王出宫之后的动向的原因。然而确切的证据还是太少……不知这辆驶进宫中的马车会给整个案件带来怎样的突破?这一次出现的金牌,其真正的所有者会是平南王?……还是季清?
萧明烨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而这时季清也正好被召进了宫。萧明烨精神一震,他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面前的人,却发现他脸色极差,神色恍惚,整个人显出一份摇摇欲坠的虚弱和萎靡。
季清自那日帝王丢下“朕不会再逼迫你了”并不再被召入宫中同寝之后,便又回到了自家熟悉的床铺中。然而,他自知与人明明也没睡多长的时间,再度孤枕而眠却觉得莫名的难受,半醒半梦睡得很不踏实。临近天亮时才好不容易睡沉了些,谁知又给乱七八糟的噩梦魇住,惊醒时浑身麻痹、冷汗淋漓,竟是要出病的前兆。
于是季清忙被慌张的老管家叫了大夫来瞧,几副固本健脾的药喝下去,这才堪堪吊住了没有病倒。尽管面色依然有些难看,手脚无力,胸闷气短,但好在还能维持日常的生活,繁忙的工作也堪堪能够完成,季清虽要忍受体弱的折磨,但如此也让他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胡思乱想。
萧明烨唤人赐了座,才将方才得到的线索告知了季清。季清看得出压抑如常的帝王并没有要试探他的意思,也记得马车进宫时他明明正与陛下厮混在一起,想来陛下不该怀疑他才是,但他依然心有不安。
不过帝王也的确没有询问他关于马车之事,反而一直在追问季小衷假扮易和那回,平南王都做了些什么。
季清有些吃惊,但不敢有所隐瞒,便仔细回想了一遍当时的细节,答:“陛下,据微臣所知,夏尚书与逸王爷谈妥之后,此事便全权交给了逸王爷处理,包括将替身带入宫中等计策……然而逸王爷是如何办到的,微臣却不知了……”
“果然如此……”萧明烨了然地点了点头。
然而,之后的二人却无话再说了。原本与季清很是健谈的萧明烨沉默不语,本就畏手畏脚的季清更不会主动与帝王找话题,一种不欢而散之后形成的尴尬笼罩在他们的上方,萧明烨看着季清欲言又止,季清却只把头埋得更低。
罢了。
萧明烨叹了口气。
季清在殿中又枯坐了一小会儿,殿外来了人通报陛下:马车竟在宫中被找到了!
萧明烨没有再顾得上季清,只默许他自愿跟在他的身后,便吩咐摆驾,匆匆跟着带路的侍卫赶了过去。料是心思缜密的帝王也没有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在失踪的易和与季小衷身上应验了。
位置最为偏远、也最容易被人遗忘的冷宫附近,那辆仿佛指示着什么的马车孤零零地停在一片小树丛中。冷宫中住着的是先帝时期便发了疯的可怜女人莺妃,只由几个忠实勤恳的宫女照顾起居便是,平日里根本无人问津。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成为了皇宫守卫巡回的死角。没有人会想要来害一个早就失了宠的疯女人,也就没有人会把守卫的重心放在那里。
但这辆马车将所有人的视线重新汇聚在了冷宫。那一日,冷宫之门大开,有些破旧的门框一碰便落下一层旧漆。面容冷峻的帝王带着人大步迈入殿中,受惊的莺妃躲在柱子之后小心翼翼地瞧着。
冷宫的一处小间,易和与季小衷背靠着背,极虚弱地靠着墙,望着大门露出了希冀的目光。
萧明烨曾设想过再逢易和的场景,却没料到对方首先用尽全力,指了指萧明烨身后愣怔的季清。
萧明烨搂着浑身疲软的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易儿既已指控,便暂将丞相……打入大牢吧。”
?
(四十四)
萧明烨作为还是昭妃时候的昭太后的幺子,对于宫中许多人针对母妃的流言十分不解。
“就算昭妃因为陛下老来得子而宠爱加身,还不是个没有身份地位的野姑娘……”
“是啊!听说昭妃完全是误招进宫的女人,陛下喜欢的其实是她的妹妹!……”
“哎呀!这么说昭妃完全是个不要脸地勾引陛下的贱婢了?呵呵……”
……
这些话在心高气傲的萧明烨听来自然是极其刺耳,尽管他那时不过是个三岁孩童,却在这些恶意的嘲讽刺激之下中已懂得了许多。他不肯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是这样的人,又极不喜欢去问那个大他十岁的亲哥哥,可怎样才能让娘愿意把这一切的真相解释给他听呢?
萧明烨想了想,便故意支开身边侍从,等到几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对他言辞不善的时候扑将过去,与他们打闹在一处,或真或假苦兮兮的弄了一身伤,才眼泪汪汪的被赶回来的仆从带回了昭妃身边。
“娘!他们总是说母妃的坏话!可烨儿才不相信呢!……娘,你能不能告诉烨儿,他们为什么要这么中伤母妃……”
萧明烨一边可怜巴巴地展示自己的大小伤口,一边讨好地为昭妃打抱不平。昭妃正要去关照一番自己的大儿萧明煜的功课,却不料被萧明烨打断,但见小儿竟这般为自己着想,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一丝歉疚。虽然昭妃生性不相信任何人,然而小儿年纪毕竟这般小,想来也惹不出什么麻烦,一时间便放下戒备,被萧明烨缠着问了许多细节。
原来,昭妃的确只是个普通商户家出身的女儿,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先帝年轻时也爱出宫闲玩,认识了姐妹俩,而喜欢上了妹妹。
二人难舍难分,要进宫的本也是昭妃的妹妹。但昭妃心有不甘,她想尽办法将进宫的人换成了自己,才有了那些闲言碎语和那桩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后宫调包案”。
“……所以,没有人中伤你娘,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艳丽华美的昭妃倨傲地俯视着状似天真的萧明烨,近乎残忍地告诉他他的母妃究竟是怎样的人。
“可那又如何呢?就算你父皇那般喜欢你娘那个蠢妹妹,最后和他在一起的还不是你娘?别人再怎么说些难听诋毁的话,还不是一样要向你娘低头?……所以,在这个地方,什么都可能是一场空,唯有自己有多少本领、掌握了多少权力……才是真的。”
萧明烨瞪大眼睛,露出孩子般的害怕神色,却无法抑制地发现心中那一丝隐隐的兴奋。
早熟的十一皇子作为未来的崇业帝,其恋权慕利大概由此而起。
他又旁敲侧击问了些关于调包的手段,这一下昭妃却不肯说了。她只道一声:“不是娘不告诉你,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会给你父皇造成隐患。”
给父皇造成隐患?
萧明烨眼珠转了转,也听话地点到为止不再继续纠缠,但关于这件事的疑问其实从未从他的心中抹去。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让人向宫中一些年长的仆从们打探消息,听他们讲述一些稀奇古怪的宫中秘史。
有人说到建国时期帝王的寝宫曾大张旗鼓地翻修过,只是做工的工匠们却再也不曾在京城露过面。还有人提到过萧太祖崇恒帝和开国功臣季衡之先生,说他们之间根本是男女爱恋的关系,而不像史书所写的那样只是情同手足的君臣!
但萧明烨当时却不以为意。谁不知道萧太祖建国后立了皇后还收了后妃,虽然不至于佳丽三千,但也绝不是孤家寡人。萧明烨想不通,若是萧太祖喜欢季衡之这个男人,又怎会愿意碰其他女人?
直到后来他思索着调包案、母妃说过的话和几段野史,赫然发现这一切竟能联系起来!于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萧明烨的脑海中逐渐形成。
——寝宫之中有一条通向宫外的密道,由萧太祖所建,为与季衡之先生私会。密道只有历代帝王知晓,父皇曾借用密道出宫游玩,被心机深重的母亲发现……
一切都能说得通。
萧明烨的心狂跳起来。这么说,他要是能找到这个地方,就能偷偷出宫……去看望生病的季清了!
正如萧明烨所想的那般,此番正到了季清不堪受辱,决心再不见萧明烨之时。萧明烨假意做了噩梦,使出他一惯的撒泼手段,非要与父皇同睡几天,待夜深人静之后再悄悄搜寻寝宫,不放过任何有可能的地方,才终于让他发现了床底那块可以活动的地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