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弈昂拿着筷子,为难地看向面前的碗。按理说父亲难得给他夹菜应当欣喜地吃下去,可他是真的讨厌这玩意儿。
司离枭看这小鬼头拿筷子戳着冬瓜半晌就是不下口,干脆夹起来丢到空盘里让太监收拾下去,“弈昂不爱吃就不吃了。”
人说慈父多败儿,照皇帝这般溺爱下去,司弈昂莽撞冲动目中无人的脾气更改不了。可即便说了司离枭也听不进去,傅子芩也就默默地埋着脑袋用饭。
小太子一看自己不喜欢的皇帝便不会强求,立即扭扭捏捏地道:“父皇,我不想背书。”
“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身为一国太子怎能荒废学业?!”司离枭眉毛一横拉下脸。
司弈昂吓得缩手,筷子差一些掉在地上。
傅子芩心里叹息了一声,问道:“弈昂为何不想背书?”
“文章好难,我背不下。”司弈昂嘟囔着看向父亲。
“慢慢来罢。”虽说傅子芩自己也不善文墨,但心中总觉得小孩儿多读些书不会有错。
“我根本记不住!”见父亲也不肯为自己出头,小太子的嘴几乎要撅到天上。
“为何记住不?”司离枭拧着眉。
你当谁都像你脑子好用?
傅子芩腹诽了一句,冲着儿子道:“你瞧七思不就记得住么?你去问问七思是怎么背书的。”
“我才不要问气死呢!”司弈昂嘟着个嘴偏过头。
傅子芩早就对这外号有些意见,立即沉声道:“莫要胡乱给别人起诨名。”
司弈昂心中不快,小声道:“明明就叫气死。”
“你再说!”傅子芩瞪了儿子一眼。
“好了好了。”司离枭瞧着傅子芩剑拔弩张的模样反而觉着好笑,“弈昂还小,你和他较什么劲?”
还是父皇对他好,司弈昂立即朝皇帝那边偏。
“待会儿朕叫伴读教你读书,三日后若是你背不出来,父皇便罚他。”司离枭弯起眉眼。
“嗯嗯!”小太子高兴得连连点头。
傅子芩扶额,真想几脚踹在这两张笑脸上。司离枭总说他对儿子太过冷漠,可事实不是他撒手不管,而是皇帝根本不肯给他插手的余地。
用了晚膳,皇帝立即召了小太监道:“召简七思到太子寝殿教太子读书,若是三日后太子背不出《冯谖客孟尝君》,便罚他一月的俸禄。”
傅子芩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好歹不是挨板子。
“太子去罢。”皇帝挥挥手。
“儿臣告退。”太子打了个千立即小步跑出正殿。
傅子芩瞧儿子那兴冲冲的模样心中不安,道:“我去瞧瞧。”
正要走,却被皇帝抓着手腕一拉,从后头拦腰抱住。傅子芩汗毛直立,不由得挣了挣。
“你入了朕的宫中还想走?”司离枭的声音从脖子旁边传了过来。
傅子芩稳下心神不再挣扎,以为皇帝会像上回一般觉着无趣便放他离开。结果司离枭拉着他径直入了寝宫,甚至没有洗漱便将他压在榻上。
皇帝的心思无人猜得着,一会儿捧你如珠玉,一会儿视你如草芥。
傅子芩仿佛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本来就不精明的脑子愈发混乱。
司离枭见傅子芩的眼中又没了神色,忽地咬上他的锁骨。
傅子芩疼得嘶了一声,愤愤地横了司离枭一眼。
司离枭不怒反笑,“在想什么?”
上一回他这般温柔缠人似乎是康南王意欲夺位之时。
傅子芩心口发冷,莫非他们的计划又被发觉了?
“在想什么?”司离枭的声音冷了些。
“陛下有话直说。”傅子芩也不知自己是否头脑发热,竟这般问了出来。
司离枭的面色果然黑了下去,猛地朝里攻入。
傅子芩疼得颤抖,捏着拳头脸色发白。
皇帝停在那里,勾起嘴角笑道:“你听清楚了,朕说话的时候要乖乖听着,但也不要太过乖顺,没有情趣。”
除了明白皇帝性情凉薄之外傅子芩没有任何心得,既要乖顺又不能太乖顺,他可不是那般拿捏得当的人。
会很快的,傅子芩咬着后齿,他很快便能逃开这样的命运。
——不论生死。
小太子趾高气昂地回了寝殿,坐着等自己的伴读。简七思正读书,一见皇帝身边的太监过来便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连背书这种事都得他瞧着。
无奈地去了太子寝殿,再看太子坐在椅上摇摇晃晃的模样,简七思心下叹气,作揖道:“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免礼。”正想着如何折腾这人的司弈昂心情无比欢愉。
简七思起身,问道:“不知太子殿下的书在何处?”
要背书总得先读熟罢。
“没有。”司弈昂一脸无辜。
“没有?”简七思皱眉,对着身旁的侍女道:“那还请姐姐将殿下的书拿过来。”
侍女还未应声,司弈昂立即插嘴:“不用不用。”
到这儿简七思大致明白小太子的心思,“那太子想如何背书?”
“你会啊,”司弈昂跳下椅子,登登登地走到伴读身旁,“你背给我听。”
简七思顿了顿,慢悠悠地开始:“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使人属孟尝君,愿寄食门下……”
见伴读竟一口气背完全文,小太子的嘴张得像个鸭蛋。
不对不对,今儿是要逗这小子玩的,怎么反而让他长脸了?
“来教我背书。”司弈昂让人搬了两个椅子,与简七思相对而坐。
“请殿下随我读。”简七思拱了拱手道:“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
司弈昂眨着眼睛看他,双唇连一丝缝隙也没有张开。
简七思又重复了一次,司弈昂依然坐着不动。
相视无言,简七思站起身道:“殿下若不肯背书,小人便退下了。”
“哎!”司弈昂赶忙把他叫住,“我若是背不出,你可是要受罚的。”
“钱财乃身外之物,罚了也罢。”简七思冷眼瞧着他。
若是皇帝还有其他儿子,此人的太子之位必然坐不稳。不知外祖为何要将他送入宫中,眼睁睁看着皇朝的未来一步步堕落。
司弈昂见他无动于衷,也站起来道:“本太子要罚你!”
简七思轻笑一声,“不知太子殿下要如何惩罚小人?”
“本太子……本太子……”司弈昂想了一会儿,转脸朝张幼清问:“我该罚他什么?”
张幼清一听立即腆笑着上前,“殿下,这可简单了,让他跪下给殿下舔鞋如何?”
简七思变颜变色,“阉人,你敢滥用私刑?!”
“大人您皮肉无损,哪里算是私刑?”张幼清嬉皮笑脸地道。
“我乃太子伴读,卓太师之孙,上州刺史之子,你小小太监仗势欺人,当真以为我不会反抗?”简七思脸色微微狰狞。
见张幼清被吓了一跳,司弈昂立即指着他道:“我乃司朝太子,罚你天经地义!”
“待殿下成为陛下之日,小人自当从命!”简七思说罢拂袖而去。
司弈昂气得跳脚,冲着门口大叫道:“我要去告诉我父皇!我要我父皇治你死罪!治你死罪!”
简七思毫不理会,快步离了太子寝宫。
司弈昂愣愣地看着空荡的门口,鼻头忽然发酸。
“殿下,咱们去陛下那里告他一状!”张幼清怂恿道。
“对,本太子要他晓得厉害!”司弈昂说着便朝皇帝寝宫跑去。
司离枭抱着傅子芩横冲直撞,却听殿外忽地嘈杂起来。
“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司弈昂稚嫩的声音冲入账内,傅子芩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推着皇帝道:“弈昂过来了!”
皇帝正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一个猛力将傅子芩的声音撞碎,“他进不来!”
傅子芩大叫一声,立即捂住嘴害怕被儿子听见。
门外的小太子听见痛叫愣了一下,又拍着门尖声喊道:“父亲!父亲!”
司弈昂年幼懵懂,张幼清却晓得里头的情形,忙道:“还不快将太子带走!”
侍卫干脆将太子抱在肩上,飞速回到宫门外才把拳打脚踢的小孩放下。
张幼清急急跑过来,就见小太子憋着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殿下这是怎的了?”张幼清忙上前。
司弈昂一屁股坐在地上,“父皇打父亲,父皇坏!”
张幼清嘴角抽了抽,将太子扶起来道:“陛下没有打娘娘。”
“可父亲都痛得叫出来了。”司弈昂吸着鼻子。
“这个……”张幼清有些尴尬,“陛下只是……在行夫妻之礼……”
“夫妻之礼……”司弈昂停了哭声,看着贴身小太监问:“是什么?”
张幼清嘿嘿地笑着,“待殿下十三四岁便会晓得了。”
“父皇当真没有打父亲?”司弈昂又重复。
“没有没有,”张幼清给小太子擦着眼泪,“陛下如此宠爱娘娘,怎么舍得打他?”
司弈昂歪着脑袋,原来宠爱一个人绝对不能打他。
“殿下,告简七思的事往后再说,咱们先回去罢。”张幼清笑着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