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情让林戈好不欢心。
“按住他的身子。”林戈胳膊肘点了点病床的方向道。
顾城二话不说立马上前压住叶红蓼的手臂。压得轻松得很,因为手下的叶红蓼除了细微的呼吸,其他没有一处有知觉动弹。
“哎,门口的那位。”林戈提高了音量,对从方才起就站在门口的迷无喊道:“你也来帮忙。”
迷无看了林戈一眼,继而收了目光走进病床边,同顾城一样压着叶红蓼的另一只胳膊。
林戈对迷无的听话也很是满意。
“别让他咬了舌头。”
林戈说这话的时候,正转身端了一盆无色的液体。待再次他转过身的时候,江一舟的胳膊已然塞到了叶红蓼的口中。
林戈皱眉,瞄着江一舟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可没说让你这般自讨苦吃。
林戈偷偷叹了口气,算了,你愿意自讨苦吃我也没办法。
反手将那盆液体浇在叶红蓼的伤处,前一秒还纹丝不动的叶红蓼此刻仿若触电般奋力挣扎,全身血脉暴起,浑身的汗水如决堤般倾泻。
顾城和迷无都没有料到叶红蓼这般反应,从他双臂挣扎的力度就能感觉到,这到底是怎样剜心裂胆的痛。
在看到江一舟被叶红蓼咬紧的手臂留下的鲜血时,顾城不忍的念道:“四哥……”
此刻的江一舟,紧紧皱起的眉头绝对不是因为手臂上的疼痛,而是那被咬的手臂上喘息不断的热气。
热气带血,烫得他生疼。
林戈甩了手中的空盆,斜靠在一旁的手术台上,欣赏着眼前这痛苦又感人的一幕。
顾城不住的探向事不关己站在一旁的林戈,又丝毫不敢迟疑的观察着手下痛苦挣扎的叶红蓼的情况。
“林大夫……”
顾城被叶红蓼的反应吓得心颤,尽管不知道那液体中究竟是什么成分,但是酒精的味道顾城是闻得出来的。
刚才那液体中,一定含有酒精。而且是浓度很高的酒精。
那该是何等的拨皮切肉的疼痛!
林戈做事一向不按常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万万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别说酒精能消毒,这般医治的手段,毒消之前,人都活活给疼死了。
可是一旁的江一舟又是一言不发,顾城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顾城情急之下,望着林戈喊出声来:“林大夫!”
可还没等他转过头,方才在自己手下拼死挣扎的叶红蓼,却没了一点动静。
顾城顿时觉得心头一阵颤栗,缓缓转过头,随着手下那人的温度一点点消退,顾城的嘴唇不住的抽动着。
“四哥……红蓼他……”
江一舟同样怛然失色,他托起叶红蓼的头,颤颤巍巍的将手指放在叶红蓼的鼻翼前。
没有一丝气息。
顾城见状,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突然发疯似的摇着叶红蓼的身子,喊道:“红蓼!你醒醒啊!红蓼!你不要吓我!”
“林戈!”
江一舟一声呵斥,将刚才一直审视着迷无的林戈拉回了神。
江一舟这声呵斥中携带的埋怨和斥责太过直接和强烈,听得林戈心中十分憋屈。才从刚才略带惊慌的迷无那里得的一点乐子,全然被江一舟湮灭。
“你们干嘛这样盯着我,又不是我把他伤成这个样子的。”林戈一摊双手,抱屈含冤道: “我又没说过能救他。”
顾城指着那空盆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消毒啊。”林戈食指挠了挠耳根道:“都成肉泥了,还那么多淤血,天气那么热,不除淤血消毒只等死。”
当然,林戈在这酒精的混合液中添加了不少其他“有效成分”,只是现在懒得跟那个冤枉自己的人解释。
顾城咬着牙道:“你……害死了红蓼……”
“哎-这罪过我可不敢当。”林戈摆着手,探了江一舟一眼,满腹牢骚道:“将军将他打成这个样子,根本没打算要他能活下来。再说我林戈又不是神仙,救不了死人。”
“林戈,你玩够了没有!”
一向温文尔雅的江一舟,燃气怒火来格外的恐怖,这燃烧的怒火胁迫着周围的空气不住向林戈袭来。
书生拔出的宝剑,剑气就足以杀人千万。
林戈从未被他这般不留情面的呵斥过,从来没被任何人这般呵斥过。
他身为顾家军救死扶伤的军医,受千万顾家军的尊重和敬仰,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林戈内心的委屈和愤懑全然倾泻在江一舟身上,可是却被江一舟丝毫不相让的眼神一寸寸打压下去。
林戈极其不情愿的甩了一句:“死透了没?”当然回应他的还是那自始至终都盯着他的三人的目光。
林戈也不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只淡淡道:“让他侧过身。”
江一舟听得,将已然渐近消去体温的叶红蓼侧着身子,靠在自己怀里。顾城在一旁帮扶着,迷无撤身在不近不远的地方。
林戈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只针管,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含有半管透明液体的针管,针尖朝上,缓慢推出其中的空气。
有了之前的教训,顾城还是对林戈手中的针管有些忌惮。鬼知道那里面又是什么东西。
“怎么?不信我?”林戈自然察觉出顾城的忌惮,故意问道。
“没……”顾城低下头,现在也只能信他了。
“都已经没气了,我还能再要了他的命不成?”
言罢,林戈毫不客气的一把撕开叶红蓼的衬衫,衬衫撕裂的“嘶啦”声十分的刺耳,更像是林戈内心委屈的宣泄。
林戈只望了一眼那早已没了血色的胸前,丝毫不迟疑,径直将针管插入叶红蓼心脏的位置,推进液体,瞬间拔出针管。
这过程太过迅速,叶红蓼的胸前只留下针尖大小的红点,丝毫没有伤及周遭一毫一厘的肌肤。
才拔出针管片刻,方才已经没了气息的叶红蓼猛地仰身,长大了嘴深吸着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太深,颈间的血管仿若随时可以爆裂一般。
“咳!!”深吸气的叶红蓼突然附身,竟咳出一滩黑血。
这咳出的黑血洒在江一舟军绿色的军服上,分外的刺眼。
迷无见那一滩黑血,身子撤得更远了些,撤到了自以为是的安全地带。
江一舟全然不顾这些,将死里逃生的叶红蓼伏在自己的腿上,不住的为他顺着气。
见叶红蓼重新活了过来,顾城破涕为笑,一边扶着叶红蓼,一便讨好林戈道:“林大夫,你真是神仙!”
林戈手指夹着空了的针管,没好气的嘲讽着:“不敢不敢。”但是林戈还是偷偷的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种程度的伤,若是要用那针管里的药,只能在人死透了的情况下使用。
可是毕竟这药的效果他林戈也没有任何的把握,迄今为止,这药也只有十余年前那一个人尝试过而已。
见到叶红蓼死而复生,林戈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江一舟听得出他这是有怨在心,拾起一贯的温柔道:“多谢林医生。”
“哼!”
林戈心中的怨气稍减,可还是忍不住的讥笑道:“人我是救过来了,剩下的事可不归我管。”继而侧身对顾城道:“通知溪大夫把人领走。”
反正救不活,反正得一死,平白无故多了额外工作的林戈不过是让这带来麻烦的人,在死前借他泄泄火罢了。
除淤血和消毒这个必不可少的步骤,在用那针管的药前进行,比较有效而且能让伤者少吃些苦头。
当然这些林戈是都不肯说的,因为已经遭了误解,况且解释起来太麻烦。
这种程度的伤,医治起来也相当的棘手和麻烦。照顾人这种费时费力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林戈才不会揽。
“不要……”
鬼门关游了一遭的叶红蓼此刻吐出了两个毫无力气的字,但这两个字几位都听得分明。
叶红蓼吃力的抬着眼望向顾城,气息不稳断断续续道:“不要让……溪苏……看到我……这个样……子……”
简单的几个字,就已经耗尽了叶红蓼仅有的气力,他再也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林戈咂舌,早知道溪苏这么有用,就不浪费自己这管救命良药了。
林戈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重新审视了一下晕在床上的叶红蓼,又眯着眼锁着手中夹着的这针管,想起了溪苏那日在陆文冲墓前的一拜。
溪苏说:这一拜,是替六爷谢过林医生。
林戈这才恍然大悟,当初还诧异溪苏怎会为了自己带叶红蓼回诊所而行此大礼。如今看来,溪苏所要谢的,是自己手中的这针管。
林戈哑然失笑,随手一甩,那空了的针管在空中划出了弯润的弧度,准确的落入了废纸篓。
当真是受得起这一拜。
林戈双手插兜,眺了一眼病床上的叶红蓼,淡淡道:“我这诊所已然人满为患,不要再占着床位。溪大夫要是不愿意来领人,那我只能将他扔出去了。”
言罢,林戈转身走向那等着复查的病患,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正经事都忙不完,真是添乱。”
江一舟了解林戈的性子,别人是只管杀不管埋,他林戈是只管救不管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