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装饰用的纸伞需要一双巧手和无与伦比的细心。
这把伞是赵盈三年前做的,那时他们之间还没有这么多矛盾。
做好六扇伞面,打磨好伞骨,还差两面的情况下,赵盈中毒了。
昏迷数月,醒来后又忙着装傻,便将做伞的事搁置了。
赵宣放他在宫内行走的数月内,他数次回到当初做皇子时的居所,翻出这把半成新的伞,继续做完剩下的两面。
当初用来做伞的特制宣纸还剩了些,足够完成昔年的旧物。
赵宣收到时,情不自禁地打开来,撑在两人头顶:“当年父皇罚朕跪在勤政殿外,正是小雨,来来往往的大臣甚至兄弟没有一人驻足,朕整整淋了四个时辰的雨,全身都湿透,只有你,刚从宫外回来便拿伞帮朕遮雨,去父皇面前求情。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为何如今却将朕向外推?
赵盈看着头顶的纸伞,是他亲手做的,在他心里,这把伞没有任何含义,只是想送就送了。他没有接皇帝的话,反而道:“只是装饰,不能真的遮雨。”
赵盈说完便有些黯然神伤,他就像这把伞,是个装饰品,喜欢就摆着,不喜欢大概要撕碎了才算完。不能替大周遮风挡雨,也不能如话本里的侠士一般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他最大的用处也只有画些画,写几页字,念几首伤春悲秋的酸诗,娱乐皇帝而已。
赵宣道:“你做的东西即使毫无用处,朕也会拿它当宝贝一样捧着护着。”
赵盈被情难自抑的皇帝单手抱住,皇帝在他耳边厮磨:“盈儿,你要把朕的心都掏去。你何时才能懂朕的情意,不整日想着逃走。”
等盈儿不是皇兄的所有物时。
赵盈低头默默问:“皇兄,如果当年我没有向父皇求情,并举荐你做太子,你也有办法得到现在这个位子吧。”
赵宣怔了怔,然后正色道:“是,坐不到这个位子,朕便得不到你。”
皇兄,你总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抓在手中,你的运筹帷幄是盈儿最讨厌的。
赵盈淡淡道:“我知道了,皇兄,你不必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是天生的王者,注定要坐在龙椅上。小时候,父皇常常跟我说要做个好君王,父皇巩固的江山足够让我成为守成之主,但我看着高高台上的龙椅,只觉得恐惧,坐在上面的人一个个变成了妖怪。”
“盈儿,你想的太多。”
“不是的,不是的!”赵盈突然叫出来,捂着耳朵,眼中蓄满了泪水:“是你逼我的!你像父皇一样逼我!我快疯了!别吃掉我好不好!皇兄,求求你!”
赵盈两只手紧紧抓着赵宣的衣袖,哀求望向他。
皇帝心疼看着他的盈儿,道:“盈儿,冷静点,你亲口说过要永远陪着朕,现在是要朕放你走?”
赵盈愣愣看着他,突然一把抱住,纸伞被冲的掉在地上,“我是喜欢你,皇兄既强大又温柔,盈儿超喜欢的,可那太徒劳太无力了。我们之间根本不平等,无论我怎么装傻怎么忽视都说服不了自己。从一开始,你就喜欢强迫我,我的意见你全都当作耳边风,我要做什么全都要向你请示,我不是狗啊,皇兄。”
赵盈的喜欢是不加掩饰的,比如他帮赵宣求情,比如他把皇位拱手让他,再比如他今日送的这把伞。
真心的付出却换来绝望的禁锢,赵盈小心翼翼揣着那颗懵懂的心不敢拿出来让人观看,却被赵宣闯进来踩的粉碎。
“对不起盈儿,对不起……”赵宣紧紧抱着颤抖的赵盈,深情亲吻他细白的脖颈。“朕会对你好的,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朕不会再管着你,别离开朕好吗?”
无力感袭上心头,赵盈耷拉下肩膀,静静靠在赵宣的怀抱里,俯视着掉落在地上的纸伞。
是该散了……
否则两个人都痛苦。
皇帝哄着赵盈睡着,用食指擦他眼睫上的点点泪珠。
他淡淡看着很快睡熟的赵盈,掀开他身上薄薄的衣料,露出莹白细润的小肚子,抚摸片刻,爱不释手。
又伸手轻轻揉捏他侧脖子上的小肉,俯下身子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方替他盖好小被子。
到外殿唤来赵福,叮嘱道:“这几日他情绪不稳定,多顾着点。还有,以往那些规矩都撤了吧,他意见大,怕因此动气伤身。安神香也少用,一切还是以他的情绪为准。”
赵福一一应下,问道:“皇上,王爷这毒只能如此了吗?”
赵宣道:“还能怎样?难道真的要朕把怀荣给他们吗?朕早晚把那伙余孽一锅端了!太无法无天!”
赵福又道:“王爷昨日又去醉春阁坐了会儿,同那戏子聊了好一段时间。”
赵宣默了片刻,挥挥手:“随他去吧,朕答应不再束缚他了。”
赵福应声,替皇帝撩了帘子,两人走出殿门时,赵福特意嘱咐新收的小徒弟要仔细看顾舒王。
到晚间,小太监点了灯烛,挑得灯火噼啪作响。
皇上跟丞相商议政事未回,师父陪在皇帝身边照顾,伺候舒王主子的重担落在小太监身上。师父说过舒王是皇上的心肝肉,是尊贵的王爷,绝不可怠慢。
此刻,该是用晚膳的时辰。小太监给自己打打气,低着头靠近薄薄的床帘,唤道:“王爷,该起了。”
里面没动静,小太监便又唤了几声,仍是无人应。心下着急,便鲁莽地掀开床帘,里面鼓鼓的小薄被,却是无人。
晴天霹雳!
完了完了!他把王爷搞丢了!
小太监急的团团转,又不敢上报,便赶紧差人去寻。兜兜转转在承明殿找了个来回,边边角角都找了,床底下也没放过,终于在去报告皇上的路上碰见回来的赵盈。
夕阳落日,孤影横斜。
赵盈踽踽独行在暗红色宫墙之间,身后是落到半空的红日,影子在身前如同他唯一的相依,不离不弃跟在脚边。
影子的主人长身玉立,似乎下一刻便要飞到天上,凡人只能在地面上仰望。
小太监愣在原地,看不够似的,不自觉发出惊叹。
他终于明白为何师父说舒王爷是“翩翩此一人,孤绝于人间。”
这样精致的人,世上不会再有了。
小太监比之前更加恭敬,跑到赵盈身边,道:“王爷,您去哪了?害奴婢好找。”
赵盈提了提手中鸟笼,道:“回旧宫拿母亲留下的鸟,这些日子宫人照顾的不错,小家伙还有力气折腾,废了好一阵时间才抓进笼子里。”
话音刚落,笼中的鸽子便咕咕乱叫,蹦上跳下,似乎很不满赵盈抓它进笼的行为。
小太监奇道:“这鸽子很有灵性啊,笼子沉,奴婢帮王爷拿吧。”
赵盈仍是拎着,道:“不行,它认人,不让生人碰它的笼子,否则会啄人的。”
小太监只好收回手,跟着赵盈往承明殿的方向走,他嘴拙,也不知如何让王爷开心起来,一个劲地搜刮肚里那点从坊间听来的笑话,竟也逗的王爷笑了许久。
小太监老骄傲了,恨不能把王爷的笑容摘下来存到钱罐罐里。
两人到了承明殿,赵盈吩咐小太监去传膳,自个抱着笼子到杏树下对着乱扑腾的鸽子叽叽咕咕。临了,打开笼子,象征性地给了把鸟食。
鸽子出来后,围着鸟食转了几圈,似乎很不满意,冲赵盈咕咕叫。
赵盈哄道:“没了,都给你装起来了,路上吃的,不能一下子吃完。”
鸽子歪歪头,表示知道了,飞快地啄光赵盈手心里的鸟食,跳到赵盈肩头梳理毛发。
“不走吗?”
鸽子啄了下赵盈的耳朵,两只小眼睛瞅着他。
“噢,忘了。”
赵盈从怀里掏出装好的鸟食系在鸽子身上,摸摸它腿上的小管子,道:“这下可以了吧,记得找到娘亲后帮我报声平安。”
鸽子看看背上的小袋子,又不满意了,自己用嘴巴拨到身侧,冲赵盈叫了声,似乎在说:“这样才容易吃到东西,知道了吗蠢货!”
赵盈摸摸它的小头:“路上注意安全。”
鸽子在地上跳跳,飞到树上,找了个安全又舒适的地方卧下,竟不走。
赵盈百思不得其解,鸽子是母亲训练的双生鸽,另一只在母亲那里,按说不会消极怠工啊。
他想了会儿才恍然大悟,这只是夜鸽,一般在夜间起航。
反正他想着逃不过赵宣的法眼,还不如光明正大。
如此倒省了不少事儿,不用耗费心力跟赵宣周旋。
母亲留给自己的东西还真是处处帮着他,了却他后顾之忧。
“小鸽,都靠你啦,我会去找你们。”赵盈压低声音道。
鸽子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眯起眼睛用尖嘴梳理羽毛。
“嘿!连你也欺负我,一定找娘亲告你的状!”
赵盈指着鸽子气急败坏,余光看见走进的小太监,连忙对着悠哉的鸽子喊道:“下来!你给本王下来!臭鸽子!”
小太监听见,连忙小步跑过来:“王爷,消消气,奴婢帮您。”
说着便要叫人来捉鸽子。
赵盈拦着:“不要不要,它想怎样便怎样嘛,别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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