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琪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有点想摸摸皇帝的头毛,话到嘴边,却是:“陛下当真要本王参赞政事不成。”
聂铉摆了摆手,十分自信地道:“若是政事,倒也不至于不明白了。”
聂琪失笑,道:“那是什么事,竟能叫我们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想不明白。”
聂铉沉吟许久,道:“温卿……怨怼朕。”
聂琪摆了摆手:“好好的户部尚书,都落得出知荆州了。”
聂铉摇了摇头:“是温卿做错了事。”
顿了顿,却又道:“朕不明白,温卿自己也知道做错了事——否则朕也不会这般宽宥他——又何来的怨怼?他本就当罚。总不会觉得朕与他有情,便抱着不该有的侥幸之心罢。”
聂琪向来不豫朝政。这一回的事,他只知道是荆州知州瞒报亏空,致使温子然出外是因为那荆州知州与他沾亲带故,且身为户部尚书,监察不利,坐的是失察之责。如今听皇帝话里的意思,温子然只怕牵扯得远不止这么浅。
但这悠是朝政事,他不该也无意置喙,一来是不想惹得一身骚,二来真的太关注了,只怕皇帝就再也不会向他提这话头了。
便只是笑着问:“那不知陛下要本王给你的温卿带什么话?”
聂铉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朕原本是想好的,现在既然说起这个,倒又拿不准了。”
聂铉想了想,说:“温卿性格怯懦,惯来没什么担当,这番叫他去荆州收拾残局,最是能磨他的性子。再者,他已经把朕当做了主心骨,堂堂七尺男儿,朝中重臣,岂能是这样的?小皇叔觉得,朕的处断可有错么?”
聂琪笑盈盈地颔首:“再妥当不过。”
聂铉抿了抿唇,有些不解地道:“朕既然定了计较,定了处置,以后也有心要重用于他,自然是要好生安抚的,否则真个熬坏了身子骨,朕去哪里再找个这样好的户部尚书来。朕难道做错了么?”
聂琪唔了一声,点了点头:“也没错处。”
聂铉见他赞同,继续道:“温存缱绻之间亲热一番,自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聂琪正要点头,听到这话,愣了愣。
把他英俊风流的皇侄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道:“所以你温存宽慰之后,又把人吃干抹净,转头便将他降罪出外?”
聂铉想了想,觉得大抵是如此,便道:“是罢。”
聂铉向后仰倒在榻上,笑得乐不可支。
聂铉不知他笑什么,只思索着,聂琪笑得够了,艰难地从榻上撑起身来,说:“难怪温开水那样的好性都被你惹毛了。”
聂铉眼中困惑更甚,道:“小皇叔不也说,朕什么都没错么?朕委实是想不通,温卿的怨怼何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聂琪有点压抑不住想笑,又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他自己也是一等一的高贵出身,大抵能明白聂铉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来自何处。仔细想想聂铉这番性情大变以后,虽然处事手腕心思城府都到了一种叫人惊叹的程度,那份霸道无匹的自以为是也已然登峰造极到了极致。
聂琪自己也很是吃过苦头,只是纠葛太深,一时障目。而前朝的臣子们碍于皇帝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出众的手腕才智,同样不曾把皇帝逼到过需要洞悉与人相处的分寸的地步。
皇帝太聪明,太英明神武,又十分擅长洞察臣下的心思,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了,他这个侄儿其实并不是很擅长表达感情的人,更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得宜的。
当年恋慕他,却犹豫着不敢开口,被拒了心思,便赌气窝在后宫里胡闹;重病的当口可能是想清楚了,便又变得手腕十分激烈,半点不顾别人愿意与否了。
郕王殿下的笑容收敛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说出口的话却是答非所问:“陛下做的全然无错,只是本王还没答应要代陛下为温尚书践行。”
聂铉怔了怔,本想问他先前为何发笑,到底是没问,不论如何,总是自己哪里或许做得差了。
两世为君的人有些不解,臣子犯了这样的大错,身为君王,不仅宽宥了,甚至没有为此影响二人的私情,难道还不够么?也是他如今心软了,倘若是上一世的时候,只怕要动怒斥责的。
百思不得其解便所幸不解着,只是有些苦恼地道:“此事实在不便交与朝臣,朕身边的内侍宫人更是不能。子然就好比是尚未雕琢的连城美玉,若是雕琢得好了,将成社稷重器。朕思来想去,也不该叫这样莫名其妙的闹别扭,成了君臣间的嫌隙。”
聂琪拍了拍巴掌:“确实是为帝为皇之道,老成谋国之言。”
偏偏这才是症结所在。
而皇帝毫无所觉。
聂琪翘着嘴角,倒越发想伸手揉揉他的头毛了,再精明厉害不要脸,雄姿英发臭流氓,到底还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
聂铉看他神色复杂,却是会错了意,放软了声气温声道:“朕与子然有私,拿他的事来请托小皇叔,朕也知道不妥……可毕竟攸关国事,小皇叔料必能体谅。”
聂琪眯着眼,仿佛还在考虑,想得却是,其实皇帝在这方面一点都不笨,也并不迟钝。
聂铉看他这幅样子,轻声道:“这些阴私朕只在小皇叔这里不瞒不遮,尽与你说,也是因为朕信重小皇叔。”
皇帝一面斟酌着字句,一面伸手在小几的银盘上捻了颗松子,剥出雪白的松仁来喂到聂琪嘴边。
这已经可以算是讨好了。
聂琪慢慢地笑了出来,舌尖一伸卷走了松子儿,湿热的舌尖撩过敏感的指尖,几乎叫聂铉心猿意马起来。
他的小皇叔吃着松子,悠悠地睨了他一眼,道:“好侄儿,你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温子然一向最会做人,人缘向来极好,先前又很得皇帝的看重,更和世族里的张氏,新贵的容家都是姻亲。这番虽说是获罪出外,倒也有很多人来送。
温子然一一谢过了亲友同僚的好意,主动谢道:“贬斥之人,不敢带累诸君,诸君恩义,温子然铭记,只送这一送便好了。”
因是获罪出外,便也没带家眷,只他一人带着小厮老仆和几个清客。
待到终于别过了相送的人,眼看已经到了该上路的时辰,正待上马车,又有个俊朗且衣饰不俗的年轻人过来行礼:“温尚书且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说着向道边的小酒肆指了指:“就在此处楼上。”
温子然循着他的手指向上看去,迟疑了片刻,摇头道:“温某已经卸任户部尚书,不敢当温尚书之称。不知贵主人是哪位?”
男子拿出块腰牌,上头铁画银钩一个鎏金大字:郕。
温子然很是愣了一下。
谁人不知郕王殿下如今深居王府一心修道,早不与群臣来往了,何况就是往日自己也不曾与这位殿下结交过。哪怕是郕王当年在皇帝病重的时候结交重臣,也因为丞相周曦当时与自己关系很是微妙的缘故,不曾来过自己门上。
却不知今日这位殿下为何会前来相送。
他正犹疑,那个男子又恭恭敬敬地道:“莫非温府君连这点颜面都不肯给我家主人不成?”
先前温子然辞了尚书的称呼,他便按知州的官位,称呼温子然为府君了。
温子然想了想,道:“不敢,烦请引路。”
那男子又施了一礼,当先走了。
聂琪就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上,眼前搁着一套这样的小酒肆里绝不会有的茶具并几盘精巧的点心,见他来,笑着招呼了一声:“温卿。”
眉目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这一声叫得温子然心里五味杂陈,定了定神才行礼道:“下官见过郕王殿下。”
聂琪摆了摆手说:“不必多礼,来,温卿,坐。”
温子然抬起身,谢了座,缓步过来。
聂琪抽空打量着他。
虽然不曾有过往来,倒也不算是很陌生,他一贯记得温子然气质温和,谦谦如玉,生的也不差,清秀白皙,无甚棱角,叫人看着便觉得顺眼。
此刻再看,却是瘦了。往日里清润得如珠似玉的男人下巴颏分明尖了许多,人也透着股子憔悴的意思。
按说获罪出外——尤其是被牵连了的——精气神大都不会特别好,聂琪却多少更能猜到底细些。
不过人心难测,也不敢说到底是不是猜中了。
他抬起茶壶往一个精致的小茶盅里倒了茶,推到温子然面前,温子然又谢过了,十分拘谨的样子。
聂琪能体谅他的拘谨,笑着道:“温卿不必疑怪,本王此来,亦是受人之托。”
温子然怔了怔,先是疑惑,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数变。
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知殿下是……受何人所托?”
聂琪点了点头:“正是你想的那一位。”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温子然怔了怔,看着聂琪。
聂琪自顾自喝了口茶:“他说此事既不能委派臣子,也不便委派内侍,更不能亲自来送,最后只得来托本王这个小皇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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