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尖又酥又麻,白昙颤抖地发出一声轻哼,目光顺着足尖落在半跪着的药人身上,才注意到他蔓藤缠绕的胸膛腹肌健美犹如岩石,那物更硕大惊人,顿时被吓了一跳。抽回脚时,背上已沁出一层薄汗。巫阎浮抬起眼来,见他手蜷成拳头压在腹下,不想也知是怎么回事。小妖孽学了几年媚术,感官灵敏异于常人,哪经得住这般挑逗?
“你乱看什么?”白昙暴躁起来,一脚将他踹到一边,深吸一口气,在冰榻上盘起双腿,开始打坐。
巫阎浮胸口被踹得生疼,便也不再去撩他,拖着一副残体坐起身,背却擦到一物,回过身,见那物上盖着一层波斯织毯,隐隐透出轮廓,心下一惊。揭开毯子,里面果然一把通体纯白的凤首箜篌,琴身透着血色纹理,弦丝漆黑,皆由亡者发丝制成,正是他的旧物“鬼歌”。
这琴倒是没烧,小娃娃也不怕睹物“思”人?他讥诮地心想,抬起一只手,一一轻抚过十四根琴弦,却空有指法,连拨出乐音的能力也没有。
他忘了,他如今是个手足俱残的废人,不是“天魔”巫阎浮。
手抚过琴身,眼前却模糊地浮现出一抹纤长的人影,一头青丝蜿蜒于赤裸白皙的背脊上,人影伏跪在地上,将琴搂在怀里,双腿缠着琴弓缓缓滑动,仿佛是在与情人亲热纠缠。
那人影似乎便是白昙。
巫阎浮蹙起眉毛,心神恍惚,手指一抖,骤然拨响了一根弦。
“你——会弹箜篌?”一个冷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巫阎浮收回了手,扭过头。白昙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低垂睫羽俯视着他。
浓黑锐利的凤眼里,说不出是厌恶,还是惊讶。
巫阎浮摇了摇头:“阿痴不会,只是好奇罢了。”
白昙一脚将他踹开来,蹲下身去,细细检查箜篌,仿佛视若珍宝,生怕被他弄坏了似的,拿起琴旁的鹅毛掸,上下扫拂了一番才作罢。
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对这琴却是宝贝得很。巫阎浮盯着少年冷艳的侧脸,剑眉微微挑起。
白昙斜目看过来,忽将他冷铁般的手腕握住,放在琴弦上:“方才我见你摆了手势,像模像样的?你既然好奇,不如弹一下给本座听听?”
巫阎浮牙关一紧,弯曲手指,才勾住几根弦,手背上已青筋爆起,骨节嶙峋,勉强拨出一串颤抖破碎的音节。
白昙不悦地“哼”了一声:“废物就是废物。”
巫阎浮磨了磨牙,神态仍是谦卑,沉声道:“阿痴的手指不听使唤,主人莫要动怒。”
白昙听他这般温驯得没有一点脾气,心里却是愈发烦躁,一伸手,便在琴弦上扫出一串迅疾而急促的乐音,只如鹰啸凤鸣,凌厉霸道,可落在巫阎浮耳里,却是无比刺耳。这等拙劣琴技,实在让他听不下去。不过这也怪不得白昙,当年他确实没怎么教他琴技,想来他也是偷学。
早知有今日,那时就该仔细教教,省得他自己受罪。
啧,难听死了。不过这小娃娃一向心高气傲,争强好胜,若是知道了他此时正听着,不知会怎么样。这般想着,巫阎浮不禁“嗤”了一声。
听见这一声若有似无的嘲笑,白昙手抖了抖,竟被琴弦划破了一根手指。像被捕兽夹伤了爪子的狐狸般,他立即缩回手,放在嘴里吮了吮,同时怒不可遏地侧过脸,目露凶光:“你敢嘲笑本座?”
糟糕,踩着尾巴了。巫阎浮忙伏下身子,却愈发忍俊不禁,强忍着笑:“阿痴不敢,阿痴只是想咳嗽。”说着,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白昙站起身来,看他可怜兮兮,也火不起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9章
是夜。
观星台。
繁星漫天,庭燎灼灼。一名青衣男子衣袂飘飞,手持罗盘,远眺着雪山雾峰,静候来人。忽的,鸟类振翅的“哗啦”一声轻响,一抹鬼魅般的身影已出现在他背后,待男子一回头,又不见了踪影。
心觉白昙在以“魅遁咒”震慑自己,姬毒无奈地一笑:“教主莫要拿属下取乐,属下可是诚心为教主解忧呀。”
“少废话,先陪本座切磋一番。”
话未说完,背后已有一股罡风袭来,姬毒回身,弑月钩已逼至眼前,来不及抽出腰间长鞭,他举起双臂,腕上金环急旋不止,将凶猛来势堪堪挡住,一身流云青天丝锦的好衣裳却已被炽热风流灼得片片焦烂,不由大为痛惜,连退了数十来步,大声告饶:“不打了,教主,姬毒认输便是!”
“哼,真无趣。”白昙收了手,仍是有些意犹未尽。他大功刚成,手痒得很,谁知教内却没一个肯奉陪到底的,实在扫兴。
姬毒扯了扯焦烂的衣摆,哭笑不得,这小教主倒是表里如一,颇有些孩童心性。到底,是被当成宠物养大的……没人制住便撒野。
若是师尊还在世,不知他还能不能狂得起来。
白昙慢悠悠的走到庭燎间的石水槽边,看向里边倒映的夜穹,伸手在水面撩起一丝涟漪:“所以,你占出什么名堂了么?”
“教主莫心急,请拿着这个。”
姬毒恭恭敬敬一手将罗盘递去,一手握住白昙的另一只手,按进水里。立时,水波汹涌,罗盘上的铜鱼自行旋转,直指水面上倒映的一颗星辰。白昙凝目看去,但见那颗星忽明忽灭,是奇异的猩红色。
“奇了怪了,星兆竟如此诡谲。”姬毒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白昙的脸色变了一变,耐下性子:“诡谲?”
姬毒一点头:“适合做修炼者的“明妃”的,必是与修炼者的命星星轨相交者,而与教主相交的那颗星,却是一颗冥星。”
说着,姬毒指了指水面上一颗幽蓝色的星。
白昙迷惑道:“此话何解?”
“与教主宿命相交之人,已经死了。”姬毒意有所指。
“你莫非指的是……巫阎浮?”白昙一字一句地反问。
巫阎浮是他心里的陈年烂疮,轻易揭不得。
“正是。”
白昙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么本座若想练成大功,难道得去奸那老魔头的尸不成?”
饶是想雪洗耻辱,以牙还牙,他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姬毒被他的“直言不讳“吓了一跳。
“天魔”巫阎浮何等的风华绝代,虽有西域第一高手威名在外,仍有不计其数的仰慕者趋之若鹜,连楼兰公主见了一面后也对他念念不忘,派人来坛城寻他去赴宴,在白昙的嘴里,却成了个“老魔头”。
“教主当然不必如此。教主可听说过神交之术与阴妃?若“明妃”已死,无法形交,便可通过此法另辟蹊径。如教主不信,可以去看看《地藏十轮经》里如何说。师尊尸身葬在无色界内,那么魂魄尚在,教主可设法取其一魄,炼成阴妃,缚在一法器中,供己修炼所用。”
“哦?”白昙蹙起眉头,半信半疑。让他去面对巫阎浮的魂魄,他是十万个不愿不敢。巫阎浮是他的魔障,本是他修炼六欲天最大的阻碍,照姬毒所言,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让他的魔障助他修炼功法?
匪夷所思。
不过,将巫阎浮的魂魄缚在法器中,倒是有趣得紧。
哈,他把他玩弄在股掌之上那么多年,风水轮流转。
姬毒善察言观色,窥心极准,他看出白昙的疑虑,凑近了些,柔声细语:“教主若不敢,姬毒愿为教主代劳。”
“本座为何要信你?”白昙挑起眼尾,侧过头,一只手拨过姬毒耳垂的一枚金环。两片薄艳的红唇近在咫尺,一翕一张,蛊惑难言,一时让姬毒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浪子也不禁失神了一瞬。
冷不丁,盘在臂上的魇蛇已被对方攥在了手里。
“说来,若你还未出师,我还要喊你一身大师兄呢。巫阎浮死了,你不哀不怨也便罢了,怎么还想方设法的帮着我让他不得安生?”
姬毒定了定神,喉头干涩:“属下看上去像是重情重义的人么?”
白昙也跟着笑了,一双凤眼又冷又魅:“狼心狗肺,蛇蝎心肠。”
虽是骂人,也像自嘲。
姬毒面无愧色,拜倒在地,双手作揖:“那便是了,属下自有属下所求。”
“你这人倒实诚。不似某些虚情假意,说对本座忠心耿耿的 ,都是放屁。”白昙一声冷笑,在石栏上坐下,“说吧,你所求为何?”
姬毒不慌不忙,从衣兜里拿出一件物什。
白昙一看之下,就猛然一惊,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竟是一把钺刀,钺身通体似为白骨所制,柄头雕有一颗鹰嘴人面的头颅,顶生牛角,口含龙头,眼睛处镶嵌了一对蓝宝石。刀身形状宛若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金翅鸟,刃缘刻着一排细小梵文,金光闪闪。
白昙看了一眼腰间的弑月钩,这一钩一钺,便是一对。
他认得这东西,并且还与这东西有不解之缘。
这钺刀便是与那藏宝图上的神殿门前的毗湿奴之妻吉祥天女神像手中所持的法器,不仅与毗湿奴所持钩刀是一对,亦是开启神殿的门闩之一,当年雪崩时,与其余两样法器一道,被一位侥幸逃出的工匠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