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都是婉娘训我,如今经我这么一说,稍有愤愤轻嚷:“我闻得你受到袭击,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我凝神淡淡开口:“湮濑本就不打算杀我,想来你或许知道其中缘由。”
婉娘扬了扬嘴角,避重就轻说:“不就是你一日不找到我哥尸身,他就不会动手杀你。”
我哼笑她的不老实回答,对她的答案本就不报希望,怂了怂肩道:“想要我命还没那么容易,如意算盘也有拨错的时候。”
“风流男儿多薄情,说的正是你。有了新人在侧,你连旧人去向都不管不顾了。”烟摇头晃脑的扬言,唉声叹气的模样当真欠揍。
轩弈尘自知烟话里指的是他,羞涩的微微垂下眼帘,手中绞着衣带子。他又担忧轩弃弥的感受,不时偷瞄而去,三番四次不见轩弃弥面有悲色,才稍有放心。
倒不是不挂心,而是婉娘办事妥帖,绝不会让我多有担心伤神。面对烟的挑唆,我不以为然道:“瞧你们样子,就知道他们过的很好。今日没有前来,想是事发突然,又找不到人照看宫中,把两人留下了照看一二罢了。”
婉娘似乎真是有些累了,半耷拉着眼眸,轻哼几声魔族小曲,缓缓道:“其他人也没什么,只是小皇帝脾气大了点。他醒来发现自己回到神武,当场就发了一通脾气,甚至扬言要亲自挥军来救你。好在池羽几番劝阻,给拦下了,不过我们来前他还生着闷气。我看你这次回去,多半没好果子吃。”
嘴角含着温和的浅笑,我声音轻了半分道:“苏兮月生养在宫里,向来只有别人对他唯命是从的份,有些脾气不足为奇。他毕竟是明事理的人,都不用等我回去解释,过个一天半日自己都会想通释怀的。”
说了一会儿话,把那两兄弟晾在一旁,实在有些失礼,我转头对轩弃弥道:“怎的一日不见诗姬月出现?”
轩弃弥担心声响会妨碍婉娘休息,声音低浅道:“我留她在魏王府看顾,府上总不能没人看管。王府里的人做事松散,假使再放纵,岂不要乱套。”
他的话半真半假,我亦不愿多有追究,冷暖自知又何须旁人提点。我摸着下颔点头,“确实如此。”略有思索,我忽低笑出声,摇头说:“过惯江湖侠义生活的女子,突然嫁夫随夫,还要做出一副主母的姿态来,当真让人难以想象。”
轩弈尘心细地吹灭离烟与婉娘近的几盏烛灯,面上大显喜色,声音轻细似蚊吟揶揄:“嫂嫂当真是三哥的贤内助,内宅里管的井然有序,从没出过什么乱子。”
月影婆娑,稀稀疏疏从帐门缝隙透入,泠泠有清风吹入。轩弃弥坐在光线较暗的角落,不时摇曳的烛火偶而划过他面上,神情清冷隐约而朦胧。“有她从旁协助,我确实能省不少心。”轩弃弥嘴角俄顷微动,淡笑感慨:“她若坐镇中宫,必是端庄淑德,深得人心,确是做皇后的不二人选。”他的话里听不出半点喜悦,多的只有无奈怅然。
“有嫂嫂这样的娇美贤妻,三哥还打算纳满三宫六院么。”轩弈尘抿嘴而笑,笑意下掩藏着若有似无的认真。
轩弃弥自觉说错话,挠头讪讪笑了笑,收敛悒悒的神态,笑道:“哪个男人不想娇妻美妾在怀,何况乎是一国之君。”
我不假思索道:“温柔乡自古都是英雄冢,弃弥老弟可要小心了。”轩弈尘连连点头,佯似鄙夷的数落几句,就这样玩笑到后半夜才都睡下。
第86章 悠然回程
次日清早操场传来阵阵操练时的叫喊声,我醒时已渐婉娘静坐在桌边进着早膳,她统共就吃了几口稀饭,之后就一直在用木筷搅着自己碗中稀饭发愣。
“我还以为经昨晚一役,婉娘会学烟难得懒怠。”我目光周旋在婉娘周身,慢慢落到她漠然无神的面上,淡淡道:“湮濑与我父亲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恨。从前你总告诉我,他是为了权才铤而走险。真正的理由应该不止这个,究竟是因为什么?”
婉娘叹息着轻放下木筷,犹豫了片刻,道:“也罢,你总会知道。湮濑他对你母亲……”婉娘垂头用摸着左手镂空雕花镯子,这曾是我母亲的爱物,“湮濑对权力的渴望确实不假,只是他位极神族第一长老多年,至少在你母亲嫁于我哥前,他都不曾觊觎过主神之位。我过去听静璃提起过,她小时候似乎救过湮濑一命,或许正是那一时的缘分,便情根深种,酿出之后种种祸根。”
我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微微蹙眉道:“姑姑是几时知道的?”
“我起初只知道你母亲救他一事,直到你母亲过世后。”婉娘怅然长叹,顿了有些久,才再开口:“那一日,我哥因为小事念起你母亲,便想去你母亲墓上祭拜。我怕他有事便陪了去,不料见到湮濑在静璃碑前恸哭。”
我眸光微微一动,已含了几分悲恸,苦涩道:“或许,母亲若还好好的活着,很多事就不发生了。”
婉娘黯然摇头,“我曾就此事仔细问过哥哥。”
我焦急道:“父亲怎说?”
婉娘略一沉吟,缓缓道:“你知道神族曾发生过件大事,那是再你父母刚成婚那会儿,神族长老接二连三的消失,后来你父亲派过几个神族战神去调查,却没有一个回得来。此事在你出生后突然不再发生,由于当时没什么线索,无从追查下去,最后是不了了之,成了无头公案。”她端起蝶戏牡丹描金碗,用豆浆润了润干燥的喉咙,继续说:“大概在你出生后一年,你父亲无意发现湮濑灵力忽然大增,几乎到了快能与他抗衡的程度。”
“这件事我曾有所耳闻。”烟慵懒地坐起身,面无表情似乎神志还没全然清明,半晌他道:“我过去也诧异过湮濑灵力增进的速度,不想竟然与那事有关。”
我默默听着,仔细想来确有这层可能性,只是暂不能就此下结论,“具体如何我们不得而知,眼下想对付湮濑的方法更重要些。”
婉娘略略点头,郑重道:“苏璃说的没错。对了,你稍早前似乎已查到些线索,如今可是明朗了?”
帐外鹂鸟嘤嘤听似呜咽声声传来,红日初生映着天际一片霞红,殷红似血泣染而成。经昨夜一战,纵然大家脸上犹然平静,只是既然知己知彼,其实早就乱了心。震耳欲聋的军士训练声,一击又一击得似重锤敲在心口,惊魄人心魂,让本不安的心越发燥乱。
我的手指有下没下的敲击榆木面,“打算带轩弈尘去醉香楼瞧瞧。”我瞥了婉娘一眼,“之前你似乎派人调查过醉香楼,当时有发现异状么。”
婉娘黛眉微拢,淡远似远山含翠,她回忆了会儿道:“他们确有提到醉香楼建筑古雅,不像建造当时的建筑,其余并没太大发现。我那时本想亲自去一探,后来实在事多抽不出身。”
烟思虑周全不似我冲动行事,做事必然会瞻前顾后些,遂有所顾虑道:“派人先去查探为宜,谨防有陷阱,或有意外发生。”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不想让他们多有担忧,淡淡笑道:“我原本也是这般打算,天不从人愿,眼下湮濑追得太紧。贸然让魔将去调查,弄不好就会走漏风声,到时一旦湮濑捷足先登,麻烦就大了。”
烟的指尖摩挲着下颚,踟躇许久,“你既有过深思熟虑,其中轻重自有分明。”
婉娘十分明白我的作风,却仍不忘叮嘱,“防着点湮濑,他不是个君子,做事多爱使阴招。苏璃,你千万要记住,能夺你父亲灵力最好,不然先得保住命。”
我见他们凝重似泥雕的神情,轻笑道:“我不是当年的苏璃,年少懵懂而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只知一个劲的要强。而今我顾虑不比你们少,怎会轻易拿自己性命说笑。”情深意长地看了睡颜安详的轩弈尘一眼,我轻声呢喃:“况且我如今不是孑然一身了,许多事不止要想着自己。”
婉娘闻我所言稍有释怀,轻柔一笑,说:“其他话我是半点不信的,倒不如你最后的话有说服力。”
“正是,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烟眼角余光扫过轩弈尘,微有挑眉道:“你去醉香楼前是否该考虑回宫一趟,旁的人倒还好些,但苏兮月起了脾气连婉娘都劝不住,我觉得你回去安抚番比较好。”
轩弈尘不知是□□练闹醒,还是被我们谈话声吵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神志浑噩地想坐起身。我上前扶了他一把,又把烟送来的巾帕递给他洗面,回首笑说:“我晓得他们性子难缠,非得我出面安抚才消停。放心吧,去醉香楼前我必会先稳妥安置好他们。只是此去或会格外凶险,你们回去千万别漏了口风,何必平白叫他们牵挂忧心。”
婉娘嫌弃地白了我一眼,冷言冷语道:“我才不会自找麻烦,糊涂地全盘托出。”烟忙不迭的在旁应声。
晌午时分,正是饭香四溢惹人辘辘,沈琅玮三番劝说我们吃过午膳再赶路,却没能拗我们离去得执意。既不能行东道主之仪,他只得亲自送我们出了军营,奈何军务繁多,他不宜护送我们出翔云,便派了手下得力干将,三申五令地命令必要将我们安全送回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