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晚些叫他也无妨。”我柔和的开口,心疼的看了眼蜷在床上的苏兮月。最近政务繁忙,他始终没好好休息过,难得庞龙大寿举国同庆才有安心觉睡,我怎么舍得叫醒他。
影一怔直直的盯着我,抿嘴道:“也好。”
之后他不再多说,迅速帮我穿戴梳妆完,就匆匆去忙寿礼的事。说来我本就无心贺寿,临时抱佛脚是必然的。清晨冻得可怕,我紧裹着披风在院子里独步,手藏在手笼里,仍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苏璃。”婉娘的声音在我身后幽幽传来,“你站在这儿干嘛?”
我展目望着眼前的人,颇为惊异。“只是走走,婉娘怎么来了。”
“我刚巧走过,不知怎么的就过来了。”婉娘似与我心有灵犀似的,相视浅笑,都没多说。
抬头看着鱼肚白处刚展露的半轮红日,心情不免有些闷沉。
“有些人不是你该沾染的,且不说这小皇帝或是影,还有一个万万沾不得。”婉娘像是看穿我般说道,手搭在我肩上轻拍数下。
婉娘的话说的很轻,却沉重的压在我心头,自嘲的嗤鼻我摆了摆手。回屋时我刻意找了条无人的小道,避免被人撞见我当下的难堪模样。我是落荒而逃的,仅因为婉娘的话使我战栗。过去没人能看穿我心思,而今总有些人能一眼摸透。
屋里的熟睡的小猫已经醒了,瞧见我出现一脸怨气,鼓着腮帮子,是怪我扔下他的缘故。我视而不见的陪他用早膳,见时间尚早又下棋打发时间。说实话,我棋弈还是父亲和黑玉教的,之后早荒废了,自是比不上他。输了数盘,苏兮月终觉无趣,干脆懒懒地蜷进我怀里。
晌午刚过,相府的人便被派来了,一国宰相的大寿,竟连车马都为客准备好,只怕是君王的寿诞也比不上其周到铺张。马车行驶的不急不缓,终会有些颠簸,我搂着一脸怒意的苏兮月,捏了捏那鼓囊的脸颊。庞龙的种种行为,他不满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作为君王是不该把情绪摆饰在脸上的。
出于安慰,我低头在他耳畔轻语,“你再忍些日子。相信我,庞龙的好运是到尽头了。”
“我都知,只是……”他仓促道。
我哎了声摇头,在他额头轻啄了下,“收拾下你的情绪,快到了。”
身为初到宰相府的我,确实被震慑到了。这宰相府可真堪比皇宫,甚至是更奢华,汉白玉的台阶,大门上纯金狮子咬着银拉环,奴仆个个穿的要比一个四品大臣精细。多少民脂民膏浪费在这里头,还真是得让好些人花数月算算。
“皇上驾到。”通传人以高亮的喉咙叫道,顿时双双眼睛落在苏兮月脸上。
“皇上,”庞龙头一个冲出,作揖略带歉意道:“老臣疏忽,才来接驾。”
“爱卿请起,今日寿星最大。”苏兮月扶起佯装行礼的庞龙,冷冷说道。
闻言庞龙直起身,客气的开口:“皇上、苏王爷,里面请。”
不少大臣已经赶来,这种日子没人会晚到,有些是怕庞龙的权势,另有些是等着抓错。路过纪非明身旁,我和他只是略微点头示意,暂不是说谈的时候。庞龙为苏兮月开道,直接带进众臣所在的主厅。
“皇上容我想你介绍,户部尚书寻广的小儿子。”庞龙伸手招来一美少年,带着异样的眼神观察了片刻,殷勤道:“寻思禅,拜过皇上。”
寻思禅依旧一身青衣,冷淡的神色,礼拜道:“皇上万岁。”
庞龙刚想介绍给我,我便迅速说道:“我们见过,庞相爷就不必费神多介绍了。”我带着惯有的笑,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般。
“这样啊,那老夫到那去招待其他客人,失礼了。”庞龙脸色颇难看的说道,似乎对于我们私下结交有所不满。
苏兮月与寻思禅没搭几语,就被大臣们簇拥而围,留下我和寻思禅二人在角落。出于尴尬,我和他起初都没发话,本就不是人类也不需要客气的问候。
“现在和皇上说话的是假的寻广。”寻思禅漠然一瞥,冷语。
我讥嘲的嗤鼻道:“迷魇的另一个男宠么。”
他一愣茫然的点头,像是屈辱般咬着下唇。
“我并非甘愿呆在迷魇身旁。”他突然冒出一句找死的话,话语极轻。
他像是可以解释一般说出口的话,让我顿然不知所措。一种欣喜感在心中漫散而开,他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只是这番话为何对我说。在心软的刹那,我突然想起早上婉娘的警醒,咂了咂嘴,我硬是冷言道:“无论是否自愿,作为男宠是个事实,改变不了不是吗?何况你似乎也挺乐意担当,不然为什么不逃跑呢。贪恋权位,终究要付出点代价,才有回报的。”
寻思禅没料到我会如此说,死咬着牙瞪着我,眼眸处有些闪光。他拳头捏的很紧,我甚至都闻到了香甜的血腥味。或许是极力压着脾气,他深呼了几口气,淡淡的说道:“王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语毕,他不带任何留恋转身疾步离开。
我蹙眉看着他背影,有些后悔说的那么重,带着怅然的心情我从走出主厅。相府的梅园一片艳红,红梅开得正盛,我摘下一株捏的粉粹。寻思禅的话像是着梅香,挥不走的踯躅在我周围。他说他不是甘愿的,婉娘也说他不是我可以沾染的。我苦闷的闭上双眸,任由这寒冬的瑟瑟风刮着我,外在的受苦随赶不走内在的痛苦,却能减轻不少。
“王爷小心受凉。”伴随着话语,一件水貂披风盖住我单薄衣物,纪非明照例向我拱揖,淡淡说道:“王爷喜欢皇上吗?”
“我不知道,但很在意他就是了。”带着温情的话,我浅笑。
“那寻思禅呢?”纪非明如同辈之交那般说道,“恕我冒昧如此问。只是伤害对方会痛苦,又何必说此重语呢?”
方才纪非明一直呆在离我不远处,原来都听到了。我没回答他的话,走了几步驻足在湖边,不远处有人抬了个十分笨重的木箱而来,一种古怪的念头闪现脑海。庞龙素来爱美人,这么大的箱子兴许是装了个美人当寿礼。想来觉得庞龙不会做此出格事,笑而不语。
“看样子是我失礼了,抱歉,惹您不快。”纪非明紧跟着脚步,与我比肩而立。
我侧目了他一眼,淡然道:“不碍事。”
他料定我不会回答之前的问题,便换了个话题,正色道:“王爷既然知道户部尚书寻广是假的,不打算告知皇上吗?”
“有些事我暂时不方便说,不过你大可放心,无论那户部尚书是真是假,都不会威胁苏兮月什么。”我闲闲地道,继续打量起那只笨重的木箱与抬箱人。
纪非明见我如此淡定,怔了下没多说,思虑片刻,道:“既然王爷如此肯定,那我不再多说什么。”
“哦?”我顿时惊愕,带着好奇的神色观察着他,调侃道:“纪大人是爱上我了么,竟然如此信任我。”
听到我的话,他霎时哈哈大笑,转眼同侃说:“虽然我和王爷没见过几面,却能肯定的说,爱上王爷绝非什么好事。”
“那我就放心了。”我佯装松了口气,严肃的说。拍了拍他的肩对视了会儿,骤然两人捧腹而笑。说实在的,纪非明是私下给人的感觉很轻松,和他在一起与烟相同,兴许他没因我的戾气吓住的缘故。他不是个唯唯诺诺、趋炎附势的人。又或者是人界带的长了,久而久之也就没那么蔑视人类,故会如此。
“臣先告辞了。”眼看管家接近,纪非明未避嫌匆匆离开。
跟随着纪非明的脚步,我信步回到主厅。我和纪非明的离开并未引起他人疑心,比起我这闲散王爷,大家的心思都集中在庞龙和苏兮月身上。
“王爷。”周定保对我拱揖问候,一脸笑意:“你认为那事如此般可否妥帖?”
“涉险的是你和纪大人,这怎问起我来了。”我和周定保平排而站,话音极低的说道。
周定保呵呵一笑,状似随意的开口:“这不是指望在危难时刻王爷出手帮忙么。”
“好说好说。”与其他大臣点头招呼,我咧嘴低喃:“庞龙欠我一笔不小的债没还,我相信还是愿意卖人情给我的。”终于可以算我刚来人间那笔烂帐了,冷冷地看着庞龙,我始终笑脸盈盈。
“放心,王爷的债我们会帮你双倍要回的。”周定保始终在我身边转悠,只有擦身而过时才搭上一句话。
摆脱了众大臣的苏兮月回到我身边,他似有好奇的打量着我,眼珠转悠着就是没开口。他是在好奇我和寻思禅的对话,我和寻思禅在一起时他是盯了好一会儿。
“皇上,相爷的寿宴开始了,请入席。”
苏兮月毕竟是神武皇帝,哪怕庞龙再目中无人礼节上是不敢怠慢的。庞龙似乎有意分开我和苏兮月,我被安排在离正桌稍远的地方,在高台上的苏兮月颇不习惯的正坐,左手方是庞龙,右手方是纪非明。幸而我身旁是康福信,不过终究是因为魔族的架子,也没搭几句。我左手旁始终空着人,人直到寿宴开始许久才现身。
还真他妈会安排。我心中不由咒骂,与刚入席的寻思禅对视数次,无奈只得点头示好。